“你……你不能杀我们!我们是冤死的!”
黑影的声音在光笼中剧烈地波动着,那不再是沙哑的低语,而是一种尖锐、凄厉的嘶吼。它那由怨气构成的形体疯狂地冲撞着光壁,每一次撞击都激起一圈圈涟漪,却无法撼动那由月光和古法构筑的牢笼分毫。它眼中的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像两团燃烧的鬼火,死死地盯着陈默。
旁边的白影也停止了哭泣,它蜷缩在光笼的另一角,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是啊……我们是冤死的……我们只是想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片地方……”
“冤死?”陈默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的温度,像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能瞬间冻结人的骨髓。他缓缓地走到光笼前,停下脚步,隔着那层致命的光壁,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两个鬼魂的伪装,直抵它们腐烂的灵魂。
“所以你们就要让无辜的工人替你们偿命?那个摔断腿的吊车工,他有妻子,还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儿。他的冤,又该向谁去讨?那个被烧毁电机的维修师傅,他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他的工资过活。他们的损失,你们来赔吗?”
陈默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铅弹,狠狠地砸在两个鬼魂的心上。
“你们的冤,就成了别人不冤的理由了?”
黑影的冲撞停了下来,它似乎被陈默的话问住了,那团鬼火般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怨毒所取代。“是他们先占了我们的地方!是他们先打扰我们的安宁!我们只是在……只是在赶走他们!”
“赶走?”陈默的语气愈发冰冷,“让机器无故故障,让屋顶无故坍塌,让工人从高处摔下……这不叫赶走,这叫谋杀。你们和二十年前放火烧死你们的开发商,又有什么区别?你们变成了自己最憎恨的样子,你们觉得,这是对你们冤屈的告慰,还是对你们自身的侮辱?”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彻底击溃了两个鬼魂的心理防线。白影发出了绝望的哀嚎,黑影则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陈默的目光扫过它们,最后落在了那两个空空如也的酒碗上。“二十年前,开发商为了抢地,放火烧死了你们。我同情你们。但你们在这里害人五年,让工厂亏损,让工人受伤,你们的冤,早就变成了恶。你们不再是受害者,而是施暴者。”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在我的世界里,害人者,必被清除。无论你是人,是鬼。这是规矩。”
说完,他从怀里,慢慢地拿出了那个独眼老头送给他的小瓷瓶。那瓷瓶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这是……黑狗血!”白影认出了那东西,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至阳之物……你想让我们魂飞魄散!”
“错了。”陈默摇了摇头,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享受猎物最后的恐惧。他拧开了瓶盖,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瞬间弥漫开来,那味道混合着铁锈、腐肉和某种野兽的臊气,瞬间压过了仓库里残留的酒香和霉味。
“这不仅仅是血。”陈默看着瓶中那粘稠如浆的暗红色液体,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这是‘解药’。”
“解药?”黑影困惑地抬起头。
“对,解药。”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解你们这二十年怨念的毒。你们被仇恨束缚,被痛苦折磨,永远重复着死亡的那一刻。你们以为这是在报复,其实这只是在不断地撕开自己的伤口。我是在帮你们,帮你们彻底解脱。”
他没有再多说废话,手腕猛地一抖,将瓶中的暗红色液体,猛地泼向了光笼中的两个影子!
那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致命的弧线,像一条血色的彩虹。
“滋啦——!”
一声像是热油泼在冰块上的刺耳声响,瞬间炸开!
那暗红色的液体,一接触到光笼的光壁,就仿佛被激活了一样,沿着八卦乾、坤、震、巽的轨迹迅速蔓延。整个由光芒构成的八卦阵,瞬间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那光芒不再是明亮的、清冷的,而是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血色,仿佛整个地面都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正在流血的伤口!
被困在里面的两个影子,发出了凄厉到极点的惨嚎。那声音已经超出了人类听觉的范畴,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冲击波,狠狠地撞击着仓库的四壁,让整个建筑都微微颤抖。
它们的身体,在血红色的光芒中,开始像被强酸腐蚀一样,迅速地溶解、消散!
黑色的影子像被滴入清水的浓墨,边缘迅速模糊、化开,黑色的怨气被血光中和、吞噬,发出一阵阵“嘶嘶”的声响。白色的影子则像一张被点燃的纸,从边缘开始卷曲、变黄、然后化为灰烬。
“不——!”
“好痛……好痛……我的魂魄要被烧掉了……”
它们的惨叫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悔恨。在它们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它们的形态甚至短暂地恢复了人形。那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和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他们的脸上,不再是怨毒,而是极致的恐惧和一丝……解脱。
“我……我想起来了……我不想报仇了……我想回家……”女人的声音变得微弱而清晰。
“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好人……”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但一切都太晚了。
血光没有因为它们的忏悔而停止。陈默的“规矩”,没有回旋的余地。
它们的形态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透明,最后,在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哀鸣中,彻底化为了两缕青烟,消散在了空气中。那青烟在接触到血色八卦阵的瞬间,便被净化得无影无踪。
血红色的光芒渐渐散去,八卦镜也恢复了古朴的样子,静静地躺在陈默手中。仓库里,只剩下那两个空空如也的粗瓷碗,和一股淡淡的、混杂着酒气、血腥味和一种类似焦臭的奇特味道。
陈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他不是在超度,他是在……执行。他执行的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是他在无数个生死瞬间总结出的生存法则。
他弯下腰,用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白布,仔细地擦干净了八卦镜上的血迹,然后将它和那个空瓷瓶一起,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他又将那两个碗和酒瓶收进食盒,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除灵,而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设备检修。
他清理了现场,不留下任何痕迹。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次工作。一次清除“障碍”的工作。就像在战场上,排除一颗地雷一样,干脆利落,不留后患。
他走出仓库,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东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第二天,工人们来上班,都觉得厂子里有点不一样。
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就是感觉……空气清新了,阳光也明媚了,连机器的轰鸣声,都听起来顺耳多了。那种压抑在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感,一扫而空。
更奇怪的是,从那天起,厂里再也没有出过任何事故。
机器运转得比任何时候都顺畅,生产效率节节攀升。工人们干劲十足,厂里的气氛一片祥和。
一个月后,财务总监拿着一份崭新的报表,激动地冲进陈默的办公室,声音都在颤抖:“陈厂!我们……我们盈利了!这个月,纯利润二十万!”
五年了,第一次盈利!
整个工厂都沸腾了。镇上领导打来电话,对陈默大加赞赏,说他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是镇上的功臣。
工们们都说,陈厂长是福星,给厂里带来了好运。
只有陈默自己知道,这好运,是用什么换来的。
他没有庆祝,只是像往常一样,在厂区里默默地走着。他走到那个中央仓库,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水泥地,眼神平静无波。
后来,宏达饲料厂成了镇上的明星企业,每年利税百万。陈默也成了传奇人物,但关于他的传说,却很奇怪。
有人说,他懂管理,有人脉。
也有老工人,在酒后偷偷说,那不是管理,那是“清理”。他们说,陈厂长上任那天晚上,厂里传来了能震碎灵魂的惨嚎,那是厂长在“超度”什么东西。
这些说法,被当成了无稽之谈。
但陈默知道,那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