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11章 寒光映雪风凌霜
书名:佛魔非道 作者:我见青山 本章字数:5396字 发布时间:2025-10-26



庞乘风身形如狂龙骤起,拔空直上,瞬息间腾起两丈有余。待得头顶堪堪触碰到大堂楼板之时,他整个人陡然凌空一折,身姿轻盈而迅捷,恰似飞燕倒翔,姿态竟大为美妙。

这凌空间瞬息的身法骤变,突兀却又流畅自然,与方才腾空而起的狂烈之势形成鲜明对比。刹那间,庞乘风已呈头下脚上之态,手中长枪一抖,绽出一点乌光,仿若灵蛇吐信,带着千钧之势,居高临下直往那中年汉子头顶刺落。

“好一招龙跃燕起、燕翔燕落!”中年汉子微微仰头,目光紧盯着头顶那点虽细小却势如泰山压顶般的乌影飞速刺落,口中却依旧一语道破招式之名,话语间还含着点评之意:“尚可!”

话音未落,中年人右脚忽地向外轻轻一踏,手中竹筷却倏然朝天斜点,令人诧异的是,这一击并非刺向头顶刺落的枪尖,反而遥遥点向身处凌空的庞乘风胸腹间陡然暴露的一处空门破绽。

依常理而言,庞乘风凌空下击,又手持长枪,占据兵器优势,即便空门大露,中年汉子手中那根尺余长的竹筷,无论如何也难以对他构成威胁。然而,就在这须臾之间,庞乘风神色骤变,只觉那汉子手中竹筷竟似陡然化作一杆由地而起的巨大长枪,裹挟着一股至强至烈、霸道无匹的枪势,如闪电般向他胸腹间冲刺而来!

庞乘风惊骇交加,他这凌空下击的一枪,虽已至那人头顶不及两尺,可那股反冲枪势却后发先至,雄浑锐利的无形劲道已然透衣而入,激得他胸腹要害如被冰锥刺入,彻骨生寒。庞乘风身经百战,经验何等老到,瞬间便知,即便自己拼着两败俱伤将这一枪刺落,自己也必将重伤当场,而那中年汉子却未必会伤在自己枪下。念头电闪,庞乘风已有决断。他沉喝一声,急运一口残余真气,将原本凌空下刺的长枪变下刺为斜撩,借着枪锋撩在竹筷上的那股巧劲,他整个人再度凌空一折,宛如飞燕回巢般从那人头顶轻盈掠过,却是施展出一招“燕回”的高明身法。

岂料中年汉子头也不抬,忽地右手向后随意一挥,手中竹筷势如刀斩,倏然劈向身后正欲下落的庞乘风,其速度快若闪电。庞乘风变招抽身在前,饶是他功力深厚,可此刻身在空中,又正值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的关键之处,眼见那根竹筷如刀横斩而来,急切间一口真气转换不及,只能凭借本能挺枪相迎。枪筷相接,只闻“咔嚓”一声脆响,那支以精铁铸就的两尺枪头,竟在竹筷之下断为两截。

庞乘风又惊又怒,翻身落地,脚下“噔噔噔”连退三步,站定之时,脚下的青石砖已然连碎三块。他脸色煞白如纸,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望着手中断口如同刀切般平整的断枪枪头,胸口仿若堵着一块巨石,一时间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那中年汉子手中竹筷,却仍旧完好无损,丝毫未损其分毫。

在场众人见此无不惊骇,那汉子出手看似毫无章法只是随意而为,却当真有那无招胜有招的化境之功。而他以筷为刀,轻而易举便将精铁枪头一斩而断,此等功力亦可称惊世骇俗了。

一刹那间,大堂里气氛变得死寂而怪异,仿佛落针可闻,再也无人敢轻视那根竹筷。因为在那人手中,这根筷子已然无异于天下间最锋利的神兵利器。

魏昆仑亲眼目睹如此结果,心中竟莫名涌起一种荒诞如同梦幻的错觉。他久居京城,自然知晓七尺门庞乘风的赫赫声名,却万没想到后者倾尽毕生修为绝招频出之下不但未能伤及对方分毫,反而被一根筷子斩断成名兵器,如此结果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而当代两大武林顶尖高手先后全力出手之下,非但未能逼那汉子离开板凳分毫,反被他于轻描淡写之间轻松击败,且看他神态根本仅是随意应付,仿佛凤栖梧、庞乘风二人仗以名动江湖的武功在他眼里不过形同儿戏,此等修为岂非凡人能有?如果这汉子全力出手,却不知又该是何等可怕的结果?魏昆仑想到这里,顿时头皮发麻,浑身血液都似凝固。

而今日之所见所遇,让魏昆仑对武道一途的认知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庞乘风,你能将枪法练至这般人枪合一、变化随心的境地,称你为枪中一代宗师,倒也名副其实。”中年汉子斜睨着庞乘风,微微颔首。忽地,他又轻叹一声,“可惜啊,你终究缺了一杆更为称手的好枪。”

庞乘风能在凌厉一击之下,于中途巧妙变招,再借势抽身而退,虽是被动而为,但那番变化如电光石火般迅速,他却仍能将七尺门游龙惊燕枪中的招式与身法运用得炉火纯青,几乎达到了浑然天成的高深境界。故而,即便中年汉子狂妄自大,此刻却也毫不吝啬对他说出这般赞许之言。

庞乘风那杆乌蟒枪随他纵横江湖数十载,已成为武林中的名枪之一,却不想今日竟被人仅用一根竹筷生生斩断,这等结果,无异于生平奇耻大辱。一时间,庞乘风依旧呆立当场,神色木然,好似三魂去了六魄,对中年汉子的话恍然未闻。

虽是叙之繁赘,可实际两人连番交手却如兔起鹘落,快得目不暇接,令场内众人无不色变。那凤栖梧败退之后,始终冷眼旁观二人战局,试图伺机出手。但那汉子虽只是随意而坐,浑身上下看似全无防备尽显破绽,可在一众高手眼里,那些破绽却偏偏又全无破绽,让人根本不知该从何下手。

凤栖梧铁青着脸,握剑之手指节暴突。他见倏忽之间,连庞乘风亦随之败退,他心头猛然一沉,正欲奋不顾身提剑而上,却听那边厢一个清冷声音响起:“果然好武功,让花某来会一会你!”随即一人提剑迈步而出,正是花吟秀。

那汉子气定神闲,看着花吟秀,如说家常般淡淡说道:“六十年前,剑客叶恨秋在昆仑山雪岭观风雪十年,终悟剑道,以辟水剑法为引,创出了一门绝世剑术,名为风雪剑气,可称一代奇人。据说叶恨秋一生只有一个徒弟,那就是春秋阁创始人牧清愁。而牧清愁也只收了一个姓花的徒弟,既然是你,那便正好让我见识一下风雪剑气的精妙。”他侃侃而谈,似对在场众人的背景和宗派来历都十分了解如数家珍,令人暗自惊疑不已。

花吟秀神色清冷邪魅,却并不搭话,行得数步,忽地白袍闪动,已化为一条白影倏然疾掠而起,如风如影似若鬼魅,瞬间便已掠至中年汉子身前,手中那柄连鞘华丽长剑倏然刺向汉子心口。

中年汉子却仍是淡淡一挥衣袖,无匹罡劲凭空而发,只闻咔嚓一声脆响,长剑剑鞘在他衣袖前瞬间粉碎。但在剑鞘崩碎之际,剑光陡然洒开,如月似水,又宛如一团绚烂缤纷的烟花,夹着锐利剑气直向中年汉子浑身罩落。

中年汉子却轻轻哼了一声,忽地左掌微屈如钩似爪地自胸前探出,虚空轻轻一抓一扭,那一片锐利得足以搅碎铁石的剑光便瞬间泥牛入海,没有翻起半点风浪,径自在那一只肉掌下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边卓释然看得分明,立时眼皮一跳,背心已渗出冷汗。

而在花吟秀的感触里,只觉对方那一抓一扭之间,竟隐含着一股宛如深海漩涡般的古怪力量,只在瞬间便将他的凌厉剑招化为无形。但花吟秀虽心性孤傲,可他连续旁观两场激斗,对那汉子早已不存丝毫轻视之心,所以一出手便是此生所学的精妙剑招。纵是一剑无功,他也并不惊怒,未待汉子掌势用老,花吟秀蓦然身形一转,竟如同流水轻风般闪到那汉子身侧,三尺长剑化为一抹清水般的光影,悄无声息地刺向汉子腰肋要害。

剑光虽快,可那汉子脚不动身未移,那根筷子却更快地突然出现在了剑尖之前,叮地一声轻响,剑尖如刺铁柱,顿时已被弹开。可那剑身却倏地似水般向上一滑,剑尖炸开一点冷芒,直刺汉子后背厥阴俞穴。

这一剑极其突兀诡异,除非汉子背后长手,否则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万难抵挡。岂料那汉子又是轻哼一声,随即一只左手便同样突兀的从他肋下鬼魅般穿出,食中二指形如铁钳夹向剑尖。

花吟秀心头猛然一沉,有凤栖梧庞乘风二人的前车之鉴,他不敢真被汉子夹住剑尖,于是果断撤剑,修长身形同时弓身一滑,整个人像突然失去了所有重量一般,如水似蛇地从汉子身后飘出,剑随身走,在他手上暴开一道清冷剑芒,闪电般刺向汉子后颈。

魏昆仑看得心头一颤,想起花吟秀初入酒馆时的情形,不由心想道:“难怪这姓花的言行如此狂傲,原来竟真的身怀这等高明不凡的剑法造诣。只是他剑法虽高明精妙,却只怕也难不住那人……”

他正暗自想着,却只听那汉子淡然说道:“这便是辟水剑法么?”在那冷淡话声中,他依旧头也不回,竹筷随意向外挥出一个弯弧,宛如无声流水斜斜切向花吟秀持剑手腕。

旁人看到这一幕,只觉那汉子出手实在太过简单随意,根本无法抵抗花吟秀那无声诡谲却又无比突兀迅疾的致命剑招。可在花吟秀的感知里,汉子挥出的不是筷子,而是一大片瞬间便已充盈在两人之间不及一丈距离空间内的森寒剑气。

剑气如水似冰,竟与花吟秀自身的内力剑气毫无二致,彻骨的阴寒之劲瞬间便自他全身毛孔透体而侵,让花吟秀顿时冒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自己那诡谲凌厉一剑便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半分。

花吟秀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他不知那汉子为何会突然使出与他同样以阴寒内力催发出的相同剑气。而那汉子手中筷子一挥之下仍然余势未衰,显然还留有更为厉害的后招。

急切之下,花吟秀来不及多想,忽地吐气开声收剑护住胸腹,内力急催之下,浑厚气机鼓荡迸发,浑身白袍顿时翻飞如同浪卷,带着他的身子如风如影般向旁飘了出去。

始终冷颜未语的沈意行见状终于神色一变,暗想道:“这人竟三番两次都能在如此仓促的时间内使出别人的武功招数,而且看他出手根本不像临时起意模仿,反而与对手本人使出的更毫无不同,他到底练的是何种古怪的武功?”他虽阅历见识不凡,可也从未见过如此怪异之事,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花吟秀身如柳絮绕着那汉子飘然疾掠,已然脱离了汉子那一挥所引发的如冰剑气笼罩范围。他忽地一抖长剑,剑身急颤,剑气随势而起,在剑尖前爆出一朵剑花。那剑花却仿若见风即长,一化三、三变六、六成十二,在快得不及转瞬的刹那,十二朵剑花便分别刺向那汉子胸腹十二处大穴要害。

这一剑如梅花绽放,端的绚丽妙绝,而且这十二朵剑花有形有质隐含锐啸,分明与真剑无异,极具威力,却是凸显出花吟秀于剑中一道果然已有独树一道的精深火候。

“好一招‘千梅傲寒’!”中年人语气清冷,他抬起左手,迎着那迅疾刺来的十二朵剑花,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出去。

他这一掌扇出,似也同样见风即长,一只巨大的手掌虚影从他手掌间随势显现,掌影扇出如秋风扫落叶,“呼”地一声便将那十二朵绚丽而凌厉的剑花扇得支离破碎。

众人又是齐齐色变,沈意行更是忍不住脸皮一颤。那凌宝斋心中掠过一个念头:“这是佛门大手印的功夫,他怎么也会……?”

却听那汉子的声音随即响起:“小子,何不使出你的风雪剑气?”

花吟秀又是一招不中,心头骇然。他早看出那汉子一身功力非同凡人,与他比拼内力绝无胜算,是以始终想以招式变化和速度取得先机。岂料那汉子每一次都能料敌先机,轻描淡写便已破解了他的攻势,仿佛对他的武功剑法洞若观火。花吟秀惊骇之下,立刻仗着精妙的轻功身法飘然退出两丈远,他退势急快,险些撞翻身后的一张桌子。

可这一退,再加上那汉子言语轻蔑,终惹出了花吟秀极为强盛的好胜之心。他英俊邪魅的脸上如布寒霜,缓缓抬手引剑于胸,冷声诡笑着一字一字说道:“便如你所愿!”

邪魅之容,诡冷之语,让浑身白袍的花吟秀浑身蓦然涌起了一股冰寒诡异气息。话音未落,他蓦然纵身飞扑,长剑虚空一抖,迅如闪电向前刺了一剑。

随着花吟秀一剑刺出的势子,他周身陡然弥漫起一层淡淡的冷霜之气,三尺剑身更在一刹那如染秋霜,一道有形无质的如雪剑气自剑尖喷涌而出,在半途化为一道肉眼可见的风霜雪刃,倏然飙射向中年汉子。

整间大堂之内,因这一剑而气温陡降,深秋时节如突至凛冬。

中年汉子的眼眸终于微微亮了一亮。那两个孩童躲在他身后,似从来不曾见过如此神奇一幕,纷纷张大了嘴巴,洋溢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汉子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手中竹筷一挑,手法如虚如引,遥遥迎向那一道冰寒彻骨的剑气。

如雪剑气瞬间撞上竹筷,这一次没有劲气相交的激烈,剑气在筷尖前如遭墙壁般停顿。但仅仅一瞬,剑气便以筷子为中心流水似的疾速向外扩散。花吟秀身凌半空,浑身霜雪之气更盛几分,手腕再振,长剑急颤,冰寒剑气炸开,顷刻一剑化为数十剑如灵蛇齐窜,绕过了那汉子筷子前的无形磅礴气机,全数覆盖缠绕在了汉子的整条右臂之上。

“终于有点意思了。”中年汉子目光一闪,指间弹出一道极小气机沿筷吐出。岂料这股气机尚未发出,就只闻一声脆响,那根竹筷竟突然崩碎,化为了四散的冰粉。

中年汉子斜飞长眉随之一挑,神色间首次浮现出一抹诧异之色。

在场所有人都心神为之一振。这中年汉子以一根竹筷与数位高手连番较量,出手之间轻描淡写如耍儿戏,却是终于被花吟秀以冰雪剑气毁掉了犹如神兵利器一般的竹筷。

那汉子微诧之际,整条右臂已然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雪。在花吟秀双足落地之时,剑气猝然再催,汉子手臂上的冰霜中诡异地涌出一丝丝一缕缕的如蛇剑气,沿着手臂直向汉子心脉处蔓延。

“风雪剑气,果然别具其意、自成一道。”在那般诡异的剑气袭身之下,中年汉子犹能谈笑自若,他右手微屈,朝着剑尖轻轻弹出一指。

却在此时,酒馆大堂内倏然响起一声龙吟之音,其声清越亢长,激起满堂冷冽剑光映照闪烁。随即一条灰白人影早已从靠窗那边一晃而出,身法飘忽无定却疾如狂飙,裹挟着一道同样清冷却势若惊电也似的剑光,直向中年汉子掠袭过去。

一直未有动静的剑宗宗主卓释然终于出手。

当是时,中年汉子一指轻弹,手法虽并不如何精妙,却蕴含莫大力道,雪剑被弹得向外一荡,花吟秀身躯一震,长剑被激荡出一大片雪影飞花,几乎握剑不住。而那汉子弹指破剑,右肩微动,衣袖鼓荡如浪,原本覆盖整条右臂的厚厚冰雪顿时冰消雪融,数十条细小诡谲奇异的剑气亦同时在雾气蒸腾中消散无踪,连那汉子半片衣袖也未曾沾湿。

中年汉子以指破剑之际,倏见满堂剑光闪烁,一道快若流星的剑光,已然刺到他心口不及半尺。

“飘渺剑法么?”汉子临危不惧,冷语之间左掌横挥,迎着那快如闪电的剑光一掌扇出。

剑掌相隔不过咫尺,却于方寸之间陡发如山重劲,那凌厉无匹的一剑竟被一巴掌扇得斜荡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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