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暗棋弑影
国师府,地下密室。
烛火摇曳,将墙壁上巨大的北凛及周边疆域图映照得忽明忽灭。空气里弥漫着陈年书卷和某种冷冽香料混合的气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慕容寒山,北凛国师,一身玄色道袍,背对着入口,负手而立,目光似已穿透地图,落在了那片广袤的、名为“大靖”的土地上。他身形瘦削,背影却如渊渟岳峙,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
慕容寒山没有回头,苍老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密室内回荡:“二十廷杖,看来并未让三殿下学会‘谨慎’二字。”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萧景珩走到他身侧三步远处站定,脸上那惯常的纨绔之色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锋芒。他背上的伤依旧灼痛,但这痛楚反而让他此刻的头脑异常清醒。
“师父召见,岂敢因小伤怠慢。”萧景珩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况且,父皇的廷杖,打的是我‘办事不力’,未能探明大靖虚实,反折了月下阁几名好手。与是否谨慎,关系不大。”
他终于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缓缓转向萧景珩。那是一张保养得宜的脸,看上去不过四十许人,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古井,沉淀着岁月和算计,锐利得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折损人手是小事。重要的是,你带回了什么?”
萧景珩迎着他的目光,毫无怯意:“大靖朝堂并非铁板一块,丞相谢安,其心可诛。边境布防,确有可趁之隙。另外……”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大靖的公主沈云昭,不简单。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暗影阁主,此二人,或是我北凛心腹大患。”
“暗影阁主……”慕容寒山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在地图上大靖京城的位置划过,“一个江湖杀手组织的头目,竟能屡次坏我月下阁好事,确实不容小觑。听闻其手段狠厉,行踪诡秘,至今无人知其真容。”他话锋一转,目光如钩子般盯住萧景珩,“你与她交过手,感觉如何?”
萧景珩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双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眸子,以及那凌厉果决的剑招。他面上不动声色:“武功极高,心思缜密,是个难缠的对手。而且,她似乎与天机阁关系匪浅,两次行动,皆有天机阁从旁协助,情报精准得可怕。”
他刻意将“暗影阁主”与“天机阁”捆绑,引导着慕容寒山的思路,却将自己对那位公主的怀疑暂且按下。在真相未明之前,任何多余的猜测都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或是……杀身之祸。
“天机阁……沈云昭……”慕容寒山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萧景珩自然听懂了这层意味,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那个在如意楼屋顶,与他立下“不问身份”誓言的女子,是否就是沐浴在这样的爱与信任中长大?这个念头让他心底某处微微刺痛,随即被更深的算计覆盖。
“师父,如今大靖镇北将军已抵达北疆,军心渐稳。我们先前散布的关于沈云辞血脉的谣言,虽在朝中引起了一些波澜,但似乎并未动摇根本。”萧景珩将话题拉回正轨,“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落子?”
慕容寒山转身,走向密室中央的沙盘,那是北凛与大靖接壤的边境地形。“沈云辞……那个纨绔皇子?”他嗤笑一声,“他若非先帝血脉,皇帝岂会容他活到今日?还如此‘宠爱’?无非是枚用来混淆视听的棋子罢了。真正的威胁,从来不在他身上。”
他的手指点在沙盘上代表北疆军营的位置:“真正的威胁,是那位新上任的镇北将军,是我们北凛内部,日渐匮乏的钱粮,和那些仍在观望的世家私兵!”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萧景珩:“景珩,你母亲留给你的商业版图,掌控了北凛几成矿产?”
萧景珩心念电转,知道真正的戏肉来了。他沉声回答:“明面上三成,暗中……超过六成。尤其是铁矿和战马所需的精饲料产地。”
“很好。”慕容寒山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笑意,“私兵呢?你以商队护卫、各处庄园佃户名义蓄养的人手,加上为师这些年为你网罗的江湖亡命,凑足五万精锐,需要多久?”
密室内空气骤然凝固。
“起兵造反”这四个字,虽未明说,却已如实质般压在两人心头。
萧景珩瞳孔微缩,即使早有预料,亲耳听到这个时间,依旧感到一阵心悸。他迅速计算着:“三个月……若能打通西境几个关键关隘的守将,钱粮充足,可以做到。”
“西境守将,为师自有安排。钱粮……”慕容寒山盯着他,“就是你的事了。记住,成王败寇,你父皇年迈昏聩,太子有勇无谋,二皇子刚愎自用,北凛若想吞并大靖,称霸天下,唯有换天!你,才是天命所归!”
这番话语如同魔咒,带着煽动人心的力量。萧景珩袖中的手悄然握紧,背上的伤疤仿佛也在隐隐发烫。野心在胸腔里燃烧,但同时,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也随之升起。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眼前的师父,既是最大的助力,也可能……是最终的阻碍。
“弟子明白。”萧景珩低头,姿态恭敬,“只是,大靖那边的暗影阁和天机阁,若在我们起事时横加干预……”
“暗影阁……”慕容寒山再次念出这个名字,这一次,语气中已带上了森然的杀意,“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再厉害,也是无根浮萍。她若识趣,暂且不管她。她若敢挡路……”
他顿了顿,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为师会亲自出手,让她和她的暗影阁,彻底消失。”
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连烛火都为之摇曳。萧景珩心头莫名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师父出手,自然万无一失。”
他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那双清冷的眼睛。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泛起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波澜。
“去吧。”慕容寒山挥挥手,重新背过身去,望向地图,“尽快整合资源,筹措钱粮。北疆的战事,是为师为你准备的,吸引大靖和朝中那些老家伙注意力的最好幌子。待时机成熟……”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萧景珩已然明了。
他躬身行礼,默默退出密室。厚重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却将更沉重的担子压在了他的肩上。
走在返回自己府邸的密道中,萧景珩的心绪难以平静。起兵在即,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父皇、兄长、朝臣、大靖……
那双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