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以后,方春莲连忙打水烧热,叫旺庆赶紧洗澡休息。真常恩却激动地翻着书, 喜不自禁地说着好书,都是难得的好书。方春莲看着如获至宝的丈夫,尽管她一字不 识,但从心底里,她知道丈夫对书的热爱。她把热水打进澡盆里,拿出丈夫的内衣裤, 才催促丈夫洗澡,说今夜太晚了,叫他明日清理。真常恩高兴地答应着,依依不舍地 放下手上的书,脱衣洗了澡,同妻子一起上床睡去了,又把医务室要搬家的事对妻子 说了,方春莲连连说丈夫做得对。
在真常恩同李丰祥分手以后,李丰祥回到周家祠堂,迅速开了个党委会,把真常 恩提议把新建的医务室与现在的公社办公处对调的建议向大家说了,大家一致赞同。 李丰祥立即叫通讯员小郭到茶厂医务室通知杨长利明天把医务室搬到周家祠堂来。
正玩得起劲的杨长利突然听说李书记通知他们把医务室搬到周家祠堂去,大吃一 惊,他又马上镇定下来,丢了牌,叫几个玩牌的人回去睡觉,自己在房内踱着圈。
这是谁的主意呢?杨长利想去想来想不通,自从医务室开始筹建到今日建成了, 没有一个人向他提出过要给公社做办公的场地,现在突然莫名其妙地来通知他明天把 医务室搬到周家祠堂去,这里边一定有人出馒主意,不然凭他判断,李丰祥不会这么 长时间对他守口如瓶。难道又是真常恩?杨长利一想到真常恩,倒打了一个寒战。如 果真是的他提出来的,那么,他又先走了一步,这一步将危及到自己的地位。
这医务室的家很好搬,只几拖拉机就拖完了所有东西。马鞍塘公社也很快搬完了 东西。真常恩把桌椅往大堂屋里一摆,叫小儿子泉柏把治愈了病的病人送来的锦旗全 部挂在大堂屋两边,然后坐下来又一个个认真地接待病人。杨长利黑着脸,指挥几个 人在祠堂后门靠右边的一间空房内垒起了灶,架起了锅,准备炒药。走进门来的李丰 祥大手一挥,叫杨长利写一块“咸宁县马鞍塘公社风湿病专科医院”的牌子挂在门口, 仍然划归公社企管会管。杨长利仍然做负责人,改主任叫了院长。
再说在英雄大队保健室用真常恩过去与病人联系的通讯地址做寄药生意的金昌松, 随着病人的不断觉醒,与他联系的病人也越来越少了,他的保健室再也开不下去了。 干脆,他背起了被窝,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到了咸宁火车站旅社租了一间房,开起了私 人诊所,把从四面八方搭火车到咸宁来治风湿病的病人拉到他的诊所去看病,用吃不 死人的药碾成一塌糊涂的粉,赚起了昧心钱。
随着几个孙辈的陆续出世,真常恩和方春莲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随着常恩收入 的增加,春莲不再下地做农事了,主要精力放在带孙子上。
劳碌一辈子,也在风风雨雨中走了一辈子,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候了,得享几年 清福了。但是,面对相继来到人世的孙子孙女,方春莲不愿意耗尽了自己的心血,尽 管两个儿子儿媳对她视若生母,毕竟隔着十月怀胎的血肉亲情,再说,自己已经为他 们操尽了心,为这个家的兴旺操尽了心,能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还是另外一回事,是 到自己照顾自己的时候了。
这天吃中饭的时候,方春莲当着两个媳妇的面,一字一板,认真地说,我给你们 她婢两个,一个带一个孩子,其他的孩子,你们自己负责。我老了,力不从心了,希 望你们能够理解我,不要说我无情。万珍和金枝相视一眼,金枝快人快语,半是开玩 笑,半是担心地说,娘最痛我两姐妹,也最舍不得几个孙子,我晓得您老人家是说了 玩的,几个孙子是您的心尖肉,您还不管。方春莲轻轻叹了一 口气,不再说话。
水清自从隔奶以后,晚上就由奶奶带着睡,成日跟着奶奶跑,春莲对他百般痛爱, 带着他到前屋后屋几个闲下来的老太婆抹纸牌。上个月底的一天夜里,这个调皮崽一 天跑累了,睡得特别沉,一泡尿拉湿了奶奶的半边床,被尿湿睡的方春莲,火冒三丈, 抬手重重地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水清惊醒了,猛地坐起身来,瞪着大眼,恨恨地 看着从来不对他动一个指头的奶奶。
看着才五岁的长孙这恨恨的眼光,方春莲的心头微微一颤,连忙将水清抱在怀里, 向孩子赔不是,她在心里警告自己,这毕竟不是你的骨肉,他的亲生奶奶再么样打他, 他都不会记恨,如果我打了,他会记恨一辈子的。从此以后,方春莲对孙子孙女们不 动一个指头,不说一句重话,这也更坚定了她不带其他孙子的信心,她怕带多了,多 多少少总有一些矛盾,到时候,孩子们恨她,在这个人家做人,到老不受人敬重就划 不来了。
孙子们都不懂事,水清对奶奶更是依恋。这天太阳落山了,方春莲到菜园摘菜还 没有回来,水清就坐在大门外的禾场上等,万珍见天黑了,出来抱他回去,他挣扎着 不回去,说要等奶奶来抱自己回去,万珍强行把抱回去了,等母亲一松手,水清又跑 到禾场上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非要奶奶来抱不可。奶奶从菜园摘菜回了,走进家里 见长孙不在,叫了两声没有人答应,万珍告诉她水清在禾场上坐着,说非要奶奶来抱 不可。方春莲一边心痛地叫着儿,一边连忙跑到禾场来,抱起水清,水清这才乖乖地 跟奶奶一起回了家。
一岁多的树清还不会走路,万珍事情不多的时候,便是自己带,这天厕所的粪快 满了,她对母亲说了一句,叫她帮着照看一下坐在大堂屋里的树清,她挑两担粪到菜 园去,方春莲说管不了。万珍以为母亲只是口头上说说,不会不管树清,仍然挑着粪 桶上了山。等她点完粪回来再挑第二担时,发现树清在堂屋地地上边哭着爬着,边抓 鸡屎往嘴里塞。万珍连忙丢下粪桶,跑上前去,从地上抱起儿子,流着眼泪,一只手 把树清夹在腋下,一只手扶着扁担,气呼呼地往菜园里挑着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