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湖艺术园区的风景极好,到处都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他们三五成群,在一起嬉戏、歌唱、拍照、划船、享受美食,脸上的笑容就像湖水一样荡漾。而张木拄着拐杖,满脸的忧愁,就像一
抹灰墨滴到了色彩鲜艳的油画上,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园区挺大的,办公区藏在深处一个僻静的角落,离公交站有一点远。张木吃力的撑到了那座很有艺术馆的房子附近,那辆熟悉的绿色缤果依然停在他当初还车的那个车位,前面的两个大
灯就像两只眼睛,正盯着他看。
他围着房子转圈,突然停下脚步,视线定格在一扇窗前。透过窗户,他看到林春春的身影穿梭在学生们的画架前。她时而俯下身子,优雅地将长发拢到耳后,轻声指点;时而抱臂驻足,专注
地凝视学生的画作;时而也会接过学生手中的画笔,在画纸上示范地勾勒几笔,动作流畅而自信。阳光也被她吸引着挤进窗户,在她身上围成一道柔和的光晕。
她好美,她本来就很美,但此时的她,散发着一种张木从未见过的光芒——一种扎根于热爱和价值中的从容和享受,这才是她该有的生活!
他仓皇退到远处,把自己藏在阴影之中,他把拐棍丢得远远的,挺直腰板坐在花坛边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只是在此歇脚的健康的人。然后,他就通过那一扇窗,静静地盯着那个发着
光的身影发呆。
日影西斜,张木猛地惊醒,他立刻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四点了,他得回去做饭了。给林春春按时做好符合她口味的饭菜,好像是自己现在最大的价值所在。
此后的时间,张木总会鬼使神差地过来偷看林春春,他总有种莫名的担心,好像林春春突然哪一天,就不会回来了。
半年的休养期差不多结束了,这半年,他明明很闲,精神却像绷紧的弓弦,疲惫不堪。他迫不及待想要重新赚钱养家,想把她从那个潜在情敌的庇护下夺回来。
这天,林春春突然发来短信:爸爸病了,我回老家一趟。
张木,赶紧拨过去电话,林春春很着急,没有跟他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按时吃饭,按时休息,便挂断了电话。
张木呆立在原地,一股不详的感觉瞬间笼罩在身上。
晚上,他依旧习惯性地做了两人的饭菜,对面的碗筷安静地摆在餐桌上。他想拿起碗筷吃饭,却莫名其妙拿起了手机,他拨通了林春春的号码,等了好久,才被接通:“你安全到了吗?叔叔
怎么样了?”
“我现在很忙,你好好照顾自己!”林春春的声音平静,平静到好像什么事也发生,又好像发生了天大的事。
辗转难眠,张木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要我好好照顾自己?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我了!
张木像是做了噩梦一般猛然惊坐起来,他打开手机,买下凌晨四点的高铁票,简单的往包里塞了几件衣服便匆匆赶去搭车。
高铁一路往西飞驰,灯光越来稀疏,黑暗越来越浓重,张木的心崩得越来越紧。
高铁抵达凤凰古城站,天已经蒙蒙亮。林春春家里的位置在他脑袋中有些模糊,那些崎岖的小巷好像都长得大差不差,小区的名字也记得不大清楚。他骑上共享电动车,在街道小巷来回穿行
,就像刚送外卖时找不到具体地点一样,围着一个大区域焦急地寻找。
终于找到了那个那个不太起眼的小区,门口两尊石狮子此时显得如此亲切。张木快速冲进去,却突然又退了出来,他拍着自己的脑袋暗骂着自己:“傻子,你打算空手去吗?”
还跟上次一样,他拿了一条烟,抱着一个大西瓜,就焦急地跑去了林春春家。到了门口,他轻轻地敲着门,可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又提升了力度,还是没有回应;他一边拍打着门,一边扯着
嗓子喊着林春春......
“吱呀”,门开了,对面的阿姨探出头说:“别喊了,家里没人,昨天就去市医院了!”
“啊?”张木拍了一下脑袋,怪自己怎么这么蠢,哪有人生病了不去医院的,“阿姨,请问叔叔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阿姨摇晃着脑袋缩了回去,“砰”地带上了门。
到了医院,张木不知道该怎么找,林叔叔的名字他都忘了,突然,他想到了今天林春春该透析了,可以去透析室看看。
隔着观察窗,也能感受到透析室里弥漫着的绝望气息,许多人躺在里面,仰仗着血透机把身体内的血液抽出过滤,又送回体内。其痛苦自不必说,更让人绝望的是这就像一场酷刑,会持续到
生命的终点。
张木的目光在逐个搜索,扫过一张张颓废的脸,当林春春那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他目光中时,他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但很快,他的笑容便僵住了,因为在林春春的身旁,躺着的是林叔叔!
此时,林春春也看到了他,她嘴唇动了一下,但完全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两人隔着玻璃远远对视着,林春春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张木也跟着微笑,两人一边笑,一边流泪。
“张木?”一个疲惫的声音在身旁传来。
张木转过头,原来是林春春的母亲,阿姨头发凌乱,神情疲惫,仿佛老了十岁。
阿姨把他叫到一旁的护栏边,唉声叹气道:“你也看到了,老林突然全身水肿,我送他去了医院,医生说是尿毒症。我当时天都塌了,我赶紧给春春打电话,春春马上买票赶了回来,结
果......”阿姨突然哽咽,泣不成声。
“阿姨......”张木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春春不想再拖累你,但是她开不了口......”阿姨缓了一下,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张木,你是个好孩子,你走吧!”
“阿姨!”张木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我......不能离开她!”
他猛地转身,往肾内科冲去,掏出一张他之前偷偷做的匹配检查单,焦急地喊道:“医生,这是我的检查结果,把我的肾给林春春!”
他的唐突让大家都吓了一跳,但他的悲伤让大家不忍责怪他的无礼。
医生拿起他的检验单仔细看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皱越紧,他放下单子,语气沉重地说:“小伙子,你做完匹配检查时医生应该告诉你了,你们匹配程度不理想,HLA点位太少,不建议捐献。”
“我想试试,医生,求求您!”张木哽咽地哀求。
医生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这是拿两个人的性命去尝试,就算发生了奇迹,可是后期的养护费用,那可是一大笔钱,你们准备好了吗?”
“钱......”
这个字想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横亘在他眼前。是啊,钱呢?所有的问题都是可以花钱解决的,就算自己的肾她用不了,只要自己有钱,一定能给她买到合适的肾!
张木踉踉跄跄走回到透析室窗口,他流着泪笑着看着林春春。他颤巍巍地转身,手指颤抖地给林春春发了一条信息:等我,我一定要让你和林叔叔恢复健康,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