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晚青带着队伍走出了一里多地,转头看见泉柏还没有跟上来,发现形势不对, 便叫大家继续走,他掉转头来,向茶厂医务室跑去,刚跑到医务室门口,见真泉柏的 扁担挑丢在走廊里,知道上当了。便气冲冲地走进门去,吼了一句;“常恩,你崽呢?” 黑着脸站在真常恩面前。
真常恩听见真晚青直呼其名,抬起头来,沉下脸,对真晚青一字一句说:“你在屋 里叫你爸是不是叫常时,你这个没得大没得小的东西,当着这些客人的面,你不要丢 了真统一祖宗的丑。”
站在真常恩面前的病人们不晓得真晚青是何方神圣,见真常恩黑着脸对他说话, 尽管听不懂他们的话,刚才看见真常恩的儿子来了,猜出了八九分,便交头接耳着, 仿佛看见电影里国民党特务在抓地下党。
真晚青见真常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结结巴巴地说,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叫你崽来跟我一起走。
真常恩见真晚青耍起了赖,一拍桌子说,你去找公社李书记,你有么资格在这里 指手画脚。
真晚青见真常恩动了怒,知道这里不是真统一,他没有底气,便说了一句你等着 看我不剥你的皮,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站在远处看热闹的杨长利见真晚青走了,骂了一句:“没得用的东西。,转身进自 己的卧室去了。
真晚青气冲冲地一边走着,一边咕噜着,其实,他也拿真常恩完全没有办法,公 社李书记不是他这个芝麻官搬得动的,再说弄得这位书记大人发了火,他一挥手自己 这头上的小小生产队长的帽子就马上要落地,连拾都没得法拾起来,因此,他只好自 认倒霉,到工地上去训那些民工出气。
一转眼又到了第二年的三月。这天上午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真常恩放下笔,准 备休息一下吃午饭。这时,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走了过来,走在前边的一个女孩子 笑着叫了一句:“真大夫。”真常恩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们,笑着答应了一声,坐正了身 子,准备接待她们看病。哪晓得这个女孩子笑嘻嘻地问了一句:“您老人家不认得我 了?”真常恩抬起头来又打量了她一下,在心里说,你这个苕崽,我一日看那么多病 人,哪记得那么多?这女孩子见真常恩没有认出她来,便笑着说,我是新洲县的胡金 枝,去年我爸把我背到您这里来看病的。真常恩“噢, 了一声,高兴地笑着站起来仔 细打量着她,问她是不是自己走来的。胡金黄枝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说,你看,我 是跟我的同学一起走来的。她指了指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位女同学。真常恩高兴地一连 说了几个好字,叫她们坐,起身拿两个杯子,倒了两杯热茶,端到她们跟前叫她们 快喝。
胡金枝接了茶,道了谢以后,慢慢告诉真常恩,她十四岁开始犯病,父亲背着她 不晓得走了几多医院,连武汉的大医院都说她治不好了,父亲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把她 背到这里来的,回去吃了真大夫的药后,不久手脚就能动了,吃了三个月的药,就能 够下地走路了。吃完药后,他的大哥又来拿了一次药,现在吃完了,人长胖了,跟好 人差不多了。这次她自己约同学一起来,一是来感谢真大夫救了她的命,二是来还拿 一个疗程的药回去吃。看着白白胖胖的胡金枝,真常恩又连说了几个好字,一种成功 的喜悦,一种普度众生的满足感使他兴奋不已,他要的就是这种结果,希望病人们躺 着来,以后能站着走。
真常恩又仔细为胡金枝拿了脉,问了她身体各个部位的感受,仔细给她开了方, 配了药,叫她端到炒药房去炒。胡金枝道着谢,端着药进了炒药房。
炒药房内,真泉柏正在为病人炒着药,胡金枝把自己的药放在灶台边,站在旁边 等着。过了一会,真泉柏把胡金枝前边一个病人的药炒好了,叫他端到碾药房去碾, 顺手将胡金枝的药倒进了锅内。胡金枝看着自己的药下了锅,心里正如这阳春三月的 花,开得连自己都闻得到香。从死亡的边缘回过头来,她发现生是那么可贵。
看着真泉柏拿着铲子一下一下地翻着锅内的药,已经满头大汗,胡金枝很想去帮 这个炒药的小伙子一把,让他歇一下,又不好意思开口,便走到灶门口,蹲下来往灶 里添了一把柴,看着炉膛里红彤彤的火,她的心仿佛在火苗上跳着舞。
真泉柏看了一眼灶门口的胡金枝,放下锅铲,拿毛巾擦着汗。胡金枝连忙站起来, 拿起锅铲炒着药,说了句:“你歇一会。”真泉柏没有阻挡她,对她笑了笑。
“你叫什么名字?”胡金枝边翻着锅内的药,边问了真泉柏一句。真泉柏脸一红, 又瞟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一眼,她那姣好的面容使他眼睛一亮,说了句自己 叫真泉柏,泉水的泉,柏树的柏。胡金枝一听他说姓真,问他是不是与真大夫一个地 方的人。真泉柏答应是的。胡金枝问他爸是哪个,真泉柏指了指坐在桌前看病的父亲 说,那个看病的老医生就是我爸。胡金枝一听说真大夫是他的父亲,吃了一惊,转头 看着他,惊喜地问了一句:“真的?”真泉柏点了点头,笑着说:“父亲还有假?”胡金 枝咯咯地笑着说:“真了不起,你爸真了不起,太好了。”
真泉柏从胡金枝手上接过铲子,继续炒着药,胡金枝的心却“咚咚”地越跳越快 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真泉柏的背影,突然,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让她的脸上一阵潮 红,她不由自主地问了真泉柏一句:“你有女朋友了吗?”真泉柏转过头来,看着胡金 枝,笑着摇了摇头,又转过头去拿一片药材试了一下,见已经炒熟了,便铲了起来。
碾好药后,胡金枝同好友一起回到了新洲,从这一日起,真泉柏的影子就在她的 眼前晃,她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一面之交的小伙子,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呢?接下 来的一个月,她没有找到答案,是报真大夫的恩,原本就是因为真大夫把她从死神手 里拉了回来,自己的这条命就该是真家的,到真家去,为真家尽自己的一份力,只有 这样才能完全了却自己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