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啊，”
老李头在一旁的板凳上坐下，接过小玉递来的一碗热水，水也不烫，温温的。
老李头捧着碗暖手，看着眼前这清冷破败的景象，再对比自家灶上温着的饭菜，心头那股涩意变得更重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沉重，
“唉……小玉，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晨小玉勉强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和不得已的坚强。
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在桌对面坐下：
“李伯您说这干啥……日子，不都是这么过嘛。”
说完晨小玉垂下眼，盯着炭盆里那点微弱的红光，声音低了下去，
“习惯了。”
“习惯？”
老李头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
“习惯他沈男星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这么糟践你？！”
“习惯他们老沈家这么对待你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
老李头猛地一拍旁边的桌子，震得手中那碗水都晃荡起来。
晨小玉浑身一颤，惊愕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李头。
这位一向寡言少语、只知埋头干活的老叔，从未在她面前如此激烈地指责过她的丈夫沈男星、指责过沈家。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晨小玉嘴唇哆嗦着，眼圈瞬间就红了，强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手指紧紧揪着衣角。
老李头意识到自己失态，看着小玉煞白的脸和孩子们惊恐的眼神，心头一阵懊悔。
他放缓了语气，但眼神依旧灼灼地盯着小玉：
“小玉，李伯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今儿我来，就是有句掏心窝子的话想问你。”
老李头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沉重，
“你就……就这么等着？等着那个没心肝的玩意儿哪天发善心回来？”
“小玉啊，你才多大？都还没到三十，难道你就这么搭上一辈子，让三个闺女也跟着你在这受苦？”
听完老李头这话以后，晨小玉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破旧的衣襟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
她何尝不知道老李头刚才所说的这些？
多少个深夜，听着风雪呼啸和孩子在梦里不安的呓语，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这念头，她连想都不敢想，更不敢说出口。
她只能咬着牙，把所有的苦楚、屈辱、绝望都嚼碎了咽下去，用这副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硬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李伯……”
晨小玉哽咽着，声音早已破碎不堪，
“我……我能有啥法子？离了……离了又能咋样？带着仨孩子，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晨小玉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世俗眼光的绝望。
“淹死？总比苦死强！”
老李头猛地打断她，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一种近乎凶狠的光芒，
“他老沈家这么对你，天都不容！你替他们守着啥？守个空名分？守他沈家那点可怜的门风？”
“那门风早让沈男星那个畜生败光了！”
老李头看着晨小玉哭得颤抖的肩膀，只觉得一股酸楚直冲鼻梁。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诚恳：
“小玉啊，听李伯一句劝。照我说……你还不如……不如离了呢！”
“天底下，好男人还多着呢，你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离……离婚？”
这两个字像惊雷，终于从晨小玉嘴里吐了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老李头。
那眼神里有惊恐、有茫然，还有一种被长久压抑后突然看到裂缝的、极其微弱的光亮。
她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被人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不再是埋在心底腐烂的种子，而是被硬生生挖出来，暴露在她的现实世界里。
老李头看着晨小玉脸上那瞬间掠过的、极其复杂的神色——痛苦、挣扎，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松动。他知道，这火种已经埋下了。
但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小玉啊，带好孩子，再找个靠得住的男人比啥都强。”
“人这一辈子，活个明白，活个敞亮。”
紧接着，老李头站起身，将一直放在脚边的一个油纸包拿起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自家腌的腊肉，给你带了两块。”说完老李头离开了沈家。
看着老李头渐渐远去的背影，晨小玉想起了很多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