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双山鏖战裂寒云
天刚破晓,寒星尚未褪尽,西天悬着的一弯残月如霜刃般斜插天际,清冷光辉洒在天回山与龙泉山的群峰之上,给皑皑白雪覆盖的山体镀上一层冷冽银霜。山间的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刮过岩石的棱角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就在这黎明前最静谧的时刻,两道震天的战鼓同时在群山间炸响——天回山的鼓声雄浑如雷,每一声都裹挟着冻土崩裂的沉郁,仿佛要将山体震醒;龙泉山的鼓声急促如涛,带着悬崖峭壁的凌厉,如同暴雨将至前的惊雷。两阵鼓声在山谷间交织回荡,如同两把巨锤,狠狠砸在西南大地的胸膛上,正式敲响了这场决定汉人命运的决战序幕。
天回山脚下,十门红衣大炮早已褪去防雨油布,黝黑的炮身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炮口齐刷刷地对准西侧堡垒的石墙——那是孙可望昨夜亲率三百士兵用糯米浆混合石灰、碎石加固过的地方,石缝间还残留着未干的浆痕,此刻却成了岳乐眼中最易突破的软肋。岳乐身披亮银铠甲,甲胄上的鎏金纹路在晨光中流转,胸前护心镜雕刻的雄鹰展翅图案栩栩如生,仿佛正要挣脱甲胄飞向天际。他勒马立在阵前,胯下乌骓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扬起细碎的雪尘,手中鎏金马鞭高高举起,寒风卷起他的玄色披风,猎猎作响如旌旗招展。“开炮!”一声令下如同惊雷滚过平原,十门大炮同时喷发怒火,一颗颗铁弹裹挟着浓密的黑烟,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划破晨雾,狠狠撞向石墙。
“轰隆——!轰隆——!”连续的爆炸震得山体剧烈颤抖,山巅的积雪顺着崖壁簌簌滚落,砸在堡垒的屋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西侧石墙原本加固的缺口被再次撕开,碎石飞溅如暴雨,最大的石块足有磨盘大小,砸在地面上陷出深深的坑洞。烟尘弥漫中,堡垒内的士兵被震得耳膜生疼,不少人嘴角溢出鲜血,却没人敢后退半步。孙可望身披玄铁鳞甲,甲片上的旧刀痕在火光中若隐若现,颈间的伤疤是当年与清军厮杀时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他死死盯着缺口处,任凭气血翻涌,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高声喊道:“投石机部队,瞄准清军炮兵阵地!火箭手全力压制!绝不让他们再前进一步!”
十五台投石机同时发力,士兵们撬动杠杆的吆喝声与机械运转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雄浑有力。磨盘大小的石块在空中划出沉重的弧线,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清军阵前。一名清军炮兵正弯腰装填火药,额前的辫子垂落在肩头,躲闪不及被石块正中胸口,胸腔瞬间塌陷,鲜血混合着内脏喷溅而出,当场毙命。火箭手们也齐齐松开弓弦,数十支火箭拖着长长的火尾,如同流星坠向清军阵地,点燃了阵前的帆布帐篷。浓烟滚滚升起,呛得清军炮兵连连咳嗽,装填火药的节奏明显放缓,几名士兵试图扑灭火焰,却被后续的火箭接连击中,葬身火海。
岳乐脸色一沉,银甲上的光辉仿佛都黯淡了几分,他猛地挥下马鞭,鞭梢划破空气发出清脆的响声:“巴图鲁!率铁骑冲锋,从缺口突破!”
“遵令!”满脸虬髯的巴图鲁应声而出,他左眼戴着黑色眼罩,是当年与义军作战时被箭射瞎的,右眼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如同饿狼盯住猎物。手中鬼头刀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寒光,刀身上的血迹尚未擦干,那是昨夜屠戮村民时留下的。“儿郎们,随我杀!破了堡垒,金银美女任你们取!”一声暴喝如同惊雷,数千名八旗铁骑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冻土崩裂,马蹄踏过雪地扬起漫天雪尘,朝着堡垒缺口疾驰而去,铁蹄声密集如鼓点,仿佛要将山体踏平。
孙可望早有准备,转头对身旁的副将陈彪道:“让预备队顶上去!用长枪阵封锁缺口!”陈彪身材高大,络腮胡上凝着冰碴,脸上一道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颌,是当年在阳平关之战中留下的勋章。他闻言立刻抱拳:“得令!”早已在堡垒后侧待命的五百名士兵手持丈八长枪,迅速填补缺口,枪尖朝外斜指,密密麻麻如荆棘丛生,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枪林。士兵们双腿微屈,稳稳扎着马步,枪杆上的红绸在风中飘动,眼神坚定如铁。
铁骑逼近,巴图鲁挥舞鬼头刀,一刀劈断迎面而来的长枪,木屑飞溅中,他胯下战马纵身跃起,前蹄离地朝着枪阵扑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可望厉声喝道:“放擂木!”早已架在缺口上方的两根粗壮圆木轰然砸下,如同天神挥下的巨斧,正中巴图鲁的战马。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前腿折断轰然倒地,将巴图鲁狠狠甩落在地,玄铁铠甲与冻土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他喷出一口鲜血。
“杀了他!”几名义军士兵立刻冲上前,长枪直指倒地的巴图鲁。巴图鲁翻滚起身,鬼头刀横扫,寒光闪过,两名士兵惨叫着倒地,胸口被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但更多的士兵蜂拥而上,长枪如林般刺来,将他团团围住。孙可望抬手取下腰间强弓,搭上羽箭,弓弦拉满如满月,指尖微微颤抖,却精准地瞄准了巴图鲁的肩胛。“咻”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出,穿透铠甲深深嵌入骨肉。巴图鲁惨叫一声,手中鬼头刀“哐当”落地,再也无力抵抗,被冲上前的士兵用长枪架住脖颈,生擒活捉。
失去统领的八旗铁骑瞬间阵脚大乱,战马嘶鸣着四处奔逃,士兵们各自为战,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孙可望抓住机会,拔出腰间长剑,剑身寒光闪烁,高声喊道:“弟兄们,冲啊!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堡垒内的士兵们士气大振,纷纷举起武器,呐喊着冲下山坡,与清军铁骑展开惨烈的肉搏。刀光剑影中,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鲜血染红了山坡上的白雪,形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与此同时,龙泉山的攻防战也已进入白热化。玛尼率领两万清军,推着数十架云梯,如同蚁群般朝着主峰发起猛攻。云梯由粗壮的松木制成,顶端装有铁钩,被士兵们奋力推向陡峭的山壁,不少士兵攀附在云梯上,挥舞着短刀嘶吼着向上攀爬,脸上沾满了雪水与汗水。刘文秀身披玄铁铠甲,胸口处的旧刀痕在激战中隐隐作痛,那是三年前与岳乐大军作战时留下的,此刻铠甲上又添了新的血渍。他站在主峰顶端的瞭望台上,手持长剑,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清军,高声指挥:“滚石准备!放!”
山道两侧的崖壁上,士兵们早已将巨石撬至边缘,闻言立刻松开手中的撬棍。一块块磨盘大小的巨石顺着陡峭的山坡滚落,速度越来越快,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攀爬云梯的清军。一名清军士兵刚爬上云梯顶端,还未站稳便被一块巨石迎面砸中,身体瞬间扭曲变形,连人带梯坠入山底,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令人不寒而栗。另一名士兵抓住云梯的铁钩,试图避开滚石,却被后续滚落的石块砸中腿部,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摔在山道的石阶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弓箭手,放箭!”周泰站在刘文秀身旁,他皮肤黝黑,是常年在山地作战晒出的肤色,脸上布满汗珠,顺着脸颊的轮廓滑落,滴落在胸前的铠甲上。他手中握着一把强弓,厉声喝道。数百名弓弩手齐齐拉弓射箭,箭矢如同密集的暴雨,朝着清军阵中射去。攀爬云梯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尸体顺着山坡滚落,山道上很快便堆满了层层叠叠的尸体,鲜血顺着石阶流淌,在山脚凝结成暗红色的冰,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声响。
玛尼见状怒不可遏,他身着黄色甲胄,腰间佩着一柄镶嵌宝石的弯刀,那是清廷赏赐的珍品。他亲自挥舞武器,率领亲兵朝着山巅冲锋,马蹄踏过尸体发出沉闷的声响:“都给我上!拿下主峰者,赏白银百两,官升三级!退缩者,立斩不赦!”清军士兵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如同疯魔般再次发起猛攻,部分士兵趁着滚石间隙,成功爬上了主峰边缘,挥舞着短刀与义军士兵展开厮杀。一名清军士兵嘶吼着扑向义军士兵,口中喊着满语,手中短刀狠狠刺去,却被义军士兵侧身避开,反手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守住阵地!绝不让清军踏上主峰一步!”刘文秀拔出长剑,剑身寒光闪烁,他亲自冲上前,一剑刺穿一名清军士兵的胸膛。鲜血喷溅在他的铠甲上,与旧痕交织在一起,形成斑驳的血纹。周泰也挥舞着大刀,刀风凌厉,每一刀都能砍倒一名清军士兵,刀身早已被鲜血染红,却依旧挥舞不停。刀光剑影中,双方士兵死伤惨重,主峰边缘的阵地数次易手,尸体堆积如山,不少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战斗,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没人后退半步。
就在龙泉山防线岌岌可危,清军即将突破主峰的关键时刻,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惊雷般从山道南侧传来。玛尼抬头望去,只见一支骑兵如同天降,穿过晨雾朝着清军阵后疾驰而来,为首的将领身披玄色披风,正是昨夜悄然离去的白文选。他的披风上还沾着沿途的草叶与泥土,脸上带着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神。
“是清军的粮道守军!随我杀回去!”白文选高声喊道,声音穿透战场的喧嚣,手中长枪一挥,枪尖直指清军粮车的方向。“弟兄们,目标清军粮车,点火烧粮!”五百名精锐骑兵如同猛虎下山,马蹄踏过雪地卷起漫天雪尘,冲进毫无防备的清军阵后,朝着粮道方向杀去。骑兵们的马蹄铁与石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清军粮道守军大多是老弱残兵,毫无战斗力,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一名白发苍苍的清军老兵吓得瘫坐在地,手中的长刀掉落在一旁,被骑兵的马蹄踏过,当场毙命。白文选率领骑兵左冲右突,长枪所到之处,清军士兵纷纷倒地。士兵们点燃携带的火折子,扔向清军的粮草运输车,帆布制成的粮车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升起,火光冲天,将半边天空染成红色。车上的粮草被引燃,噼啪作响,粮食燃烧的焦糊味与血腥气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战场之上,令人作呕。
玛尼看到粮道被袭,粮草燃起大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纸一般。他知道,大军长途奔袭,粮草本就紧张,如今粮道被断,没有粮草供应,两万大军不出三日便会不战自溃。“撤退!快回援粮道!”玛尼无奈之下,只得咬牙下令,声音中带着不甘与绝望,双手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发白。正在进攻主峰的清军士兵听到撤退的号令,士气瞬间崩溃,纷纷扔下武器,朝着山下逃窜,如同丧家之犬。
刘文秀抓住机会,高声喊道:“弟兄们,乘胜追击!别让清军跑了!”主峰上的士兵们士气大振,如同猛虎下山般冲下山坡,追杀撤退的清军。山道上,清军士兵互相推搡,不少人失足坠入悬崖,惨叫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山谷间。白文选也率领骑兵调转方向,与刘文秀的部队前后夹击,清军死伤惨重,尸横遍野,鲜血顺着山道流淌,在山脚汇成一条小溪。
天回山战场上,岳乐正骑着战马,焦躁地注视着堡垒缺口的战况,得知巴图鲁被生擒,铁骑进攻受挫,心中怒火中烧,正要下令调集绿营兵再次发起猛攻,一名亲兵却急匆匆地策马而来,脸上沾满了尘土与血迹,脸色惨白地喊道:“将军!不好了!龙泉山粮道被袭,粮草全被烧了!玛尼将军请求立刻回援!”
岳乐脸色瞬间铁青,银甲上的光辉仿佛都被抽走,他死死盯着远处龙泉山方向升起的浓烟,浓烟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在天空中盘旋。心中清楚,此时再攻天回山已无任何意义,若粮草被断,五万大军将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甚至可能全军覆没。“收兵!”岳乐咬牙下令,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与不甘,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全军撤退,回援粮道!”
清军阵列缓缓后退,士兵们士气低落,如同丧家之犬,不少人边走边回头,生怕义军追上来。孙可望率领士兵们趁机追杀,一路上斩获颇丰,缴获了大量的武器、战马与物资。一名义军士兵捡起清军丢弃的弓箭,兴奋地喊道:“将军,你看!这弓箭是上好的牛角弓!”直到清军彻底退出天回山的视野,孙可望才下令停止追击,率领疲惫的士兵们返回堡垒。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红色。天回山与龙泉山的战场渐渐平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战场的呜咽声,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激战的惨烈。两处战场上,尸体遍地,鲜血染红了皑皑白雪,寒风吹过,带来阵阵刺鼻的血腥气,令人不寒而栗。破碎的铠甲、断裂的武器、烧毁的帐篷散落各处,一只失去主人的战马低着头,在尸体间徘徊,发出悲鸣般的嘶鸣。
天回山堡垒上,孙可望斜靠在石墙上,玄铁鳞甲上沾满了鲜血与尘土,他疲惫地闭上双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稳。陈彪快步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声音洪亮地喊道:“将军!我们胜了!此战生擒清军统领巴图鲁,斩杀清军三千余人,缴获战马五百余匹,武器无数!弟兄们都在欢呼呢!”
孙可望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欣慰的笑容,他点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通知下去,立刻清点伤亡,救治伤员,重伤员抬回成都治疗,让最好的郎中负责;战死弟兄的尸体妥善收敛,用白布包裹,记录姓名籍贯,日后好生安葬,不能让弟兄们寒了心;同时继续加固防线,把缺口用砖石填上,再增加两道拒马,防止清军卷土重来。这场胜利,是弟兄们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绝不能掉以轻心!”
“得令!”陈彪抱拳领命,转身快步离去,声音传遍堡垒的每一个角落。士兵们听到命令后,立刻行动起来,有的抬着伤员走向伤兵营,有的开始清理战场,有的则搬运砖石加固防线,虽然疲惫却充满了干劲。
龙泉山主峰上,刘文秀与白文选并肩站在一起,望着山下清军撤退的方向,两人身上的铠甲都沾满了血迹,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却难掩胜利的喜悦。白文选收起长枪,枪尖上的血迹顺着枪杆滴落,笑着说道:“刘将军,此次多亏了你的坚守,死死拖住清军主力,我们才能顺利袭扰粮道,逼退敌军。若不是你在主峰顶住压力,我恐怕也无法顺利得手,这场胜利,你功不可没。”
刘文秀摇摇头,感慨地说道:“你我无需客套,这场胜利是我们配合默契的结果,更要感谢李将军的运筹帷幄,提前预判到岳乐会分兵,让我们早有准备。不过,我们也不能太过乐观,岳乐虽退,但实力仍在,他麾下还有四万多兵力,只是暂时受挫,这场胜利,只是西南抗清战争的一个开始,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
白文选点点头,目光望向成都方向,沉声道:“你说得对,岳乐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尽快休整部队,补充粮草和武器,做好迎接下一场战斗的准备。我已经让士兵们清点缴获的物资,稍后会派人送往成都,支援李将军。”
成都城内,议事厅内的气氛早已一扫之前的凝重,弥漫着胜利的喜悦。李定国正站在西南舆图前,手中拿着双山捷报,捷报上的字迹工整有力,是孙可望亲笔所写。他紧绷多日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眼底的血丝也淡了几分,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赵秉渊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手中拿着一份清单,高声说道:“将军!双山大捷!天回山孙将军生擒巴图鲁,斩杀清军三千余人;龙泉山刘将军与白将军合力逼退玛尼,烧毁清军粮草无数,岳乐大军全线撤退,成都之围暂解!这是两地送来的缴获清单,请您过目!”
李定国转过身,接过清单快速浏览一遍,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扇,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带来一丝暖意。窗外,百姓们已经得知了胜利的消息,街道上响起阵阵欢呼声,孩子们提着灯笼奔跑,家家户户门口挂上了红灯笼,压抑多日的气氛终于得到释放。“传令下去!”李定国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丝激动,“嘉奖双山守军,孙可望、刘文秀、白文选各赏白银千两,晋升一级,赐锦旗一面,上书‘忠勇无双’;战死士兵家属发放三倍抚恤金,重伤士兵由官府负责医治,所需药材从官库支取,不得延误;同时安抚城内百姓,打开东、西两座粮仓,向贫苦百姓发放三个月口粮,每户额外赏赐布帛二匹,稳定民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欢腾的人群,语气陡然变得凝重:“另外,命斥候营统领吴六率百人小队,分三路追踪岳乐大军动向,每日子时前必须传回情报;令成都府尹周大人组织民夫,三日内将双山战场的伤员转运回城,战死将士的灵柩暂存城外忠烈祠,待战事平息后再行厚葬;告知孙、刘、白三位将军,休整三日,补充兵源与物资,加固防线,岳乐虽退,必不甘心,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遵命!”赵秉渊抱拳领命,转身时长衫下摆扫过案几,上面的笔墨纸砚微微晃动,他脚步轻快却不失沉稳,显然也被胜利的喜悦感染。
李定国重新望向舆图,指尖划过天回山与龙泉山的位置,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这场胜利来得不易,天回山守军伤亡近两千,龙泉山也折损了一千五百余名弟兄,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想起战前那些士兵们的脸庞,有的稚气未脱,有的满脸风霜,却都怀着保家卫国的决心,心中一阵酸楚。
“将军,”亲兵端着一碗热姜汤走进来,轻声道,“您已经两日夜未合眼了,喝碗姜汤暖暖身子,歇息片刻吧。”
李定国接过姜汤,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望着碗中晃动的倒影,轻声道:“我怎能睡得着?岳乐的五万大军虽受重创,但主力仍在,此次撤退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必定会向清廷求援,或从周边调集兵力,下一次进攻,只会更加猛烈。”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斥候营统领吴六一身风尘地闯进来,单膝跪地:“将军!岳乐大军撤退至三十里外的三河镇驻扎,正在清点伤亡,收拢溃散士兵,玛尼率残部归队,看架势是要固守待援!另外,我们截获了一封岳乐发给清廷的密信,已交由译官破译,内容是请求朝廷派兵增援,并调运粮草弹药。”
李定国眼神一凛,将碗放在案几上:“密信内容详细说来!”
“岳乐在信中称,西南义军战力远超预期,天回山、龙泉山两战失利,损失兵力一万二千人,粮草尽毁,请求朝廷速派三万援兵,再调红衣大炮二十门,粮草十万石,限期一月内送达,否则恐难以攻克成都,平定西南。”吴六如实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李定国沉吟片刻,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三河镇的位置:“三河镇地势平坦,易守难攻,岳乐选择在此驻扎,一是为了休整,二是为了等待援军。吴六,再派两队斥候,密切监视三河镇动向,留意周边州县清军的调动,一旦发现援军迹象,立刻回报!”
“是!”吴六领命而去。
此时,天回山堡垒内,伤兵营里灯火通明,郎中们正忙着为伤员处理伤口,惨叫声此起彼伏。陈彪亲自为一名断腿的士兵包扎,动作略显笨拙却十分轻柔。那士兵不过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咬着牙关,额头上布满汗珠,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小子,挺住!”陈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爹娘还在等你回家呢,等打跑了清军,我带你回成都吃最好的羊肉汤!”
士兵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却因为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陈将军,我不疼!等我伤好了,还能上战场杀清军!”
孙可望走进伤兵营,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走到陈彪身边,低声道:“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出来了,将军。”陈彪站起身,递过一份清单,“战死八百七十三人,重伤三百二十六人,轻伤五百多人,能继续作战的还有六千余人。缴获的武器弹药足够补充,战马也缴获了五百多匹,就是兵源短缺,需要从成都调派补充。”
孙可望点点头,目光扫过满营的伤员,声音沙哑:“把重伤员连夜送回成都,让李将军安排最好的医治。轻伤的留在营中休养,尽快恢复战力。兵源的事我已经向李将军禀报,应该很快就会有回音。另外,把巴图鲁带上来,我要亲自审问。”
片刻后,两名士兵押着巴图鲁走进来。巴图鲁被五花大绑,肩胛处的箭伤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却依旧桀骜不驯,眼神凶狠地瞪着孙可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乃大清勇士,绝不投降!”
孙可望冷笑一声,走到他面前,拔出腰间长剑,剑刃抵住他的脖颈:“我问你,清廷对西南的部署是什么?除了岳乐的五万大军,还有多少兵力可调?”
巴图鲁梗着脖子,啐了一口:“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消息!你们这些反贼,迟早会被大清铁骑踏平!”
孙可望眼中寒光一闪,长剑微微用力,划破他的皮肤,鲜血顺着剑刃流下:“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告诉你,你的命在我手里,想活就乖乖招供,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巴图鲁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却依旧嘴硬:“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统领,只管打仗,不管部署!”
孙可望知道再问下去也无意义,挥手道:“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别让他自尽,留着还有用。”
与此同时,龙泉山主峰上,白文选正在清点缴获的物资。周泰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喜色:“白将军,此次缴获粮草五千石,火药三百箱,弓箭两千副,还有不少金银珠宝,都是清军从百姓那里搜刮来的!”
白文选点点头,沉声道:“粮草和火药留下一部分自用,其余的全部送往成都,支援李将军。金银珠宝登记造册,战后分发给士兵和受难的百姓。另外,派人去周边村庄,安抚百姓,告知他们清军已退,让他们安心回家耕种。”
“好嘞!”周泰领命而去,脚步轻快。
白文选望向成都的方向,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远处的山川连绵起伏,如同一条巨龙蜿蜒盘旋。他想起李定国的嘱托,心中清楚,这场胜利只是一个开始,西南抗清的道路依旧漫长而艰难,但只要弟兄们同心协力,就一定能守住这片土地,给汉人留下一线希望。
远处的三河镇,岳乐正站在营帐内,对着舆图大发雷霆,桌上的茶杯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废物!都是废物!”他怒吼道,“一万二千人,还有十门红衣大炮,竟然拿不下两座山头!玛尼,你可知罪?”
玛尼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脸色惨白:“末将知罪!请将军饶命!是末将轻敌,才导致粮道被袭,未能攻克龙泉山!”
岳乐盯着他,眼中满是怒火:“饶你?我饶了你,朝廷饶不了我!此次失利,我已向朝廷请罪,援兵一月内便到,在此之前,你必须守住三河镇,若再出差错,提头来见!”
“是!末将遵命!”玛尼连连磕头,额头上磕出了血痕。
岳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走到舆图前,目光阴沉地望着成都的方向。李定国、孙可望、刘文秀……这些名字如同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头。他发誓,一定要攻克成都,将这些义军将领碎尸万段,以雪今日之耻。
夜色渐浓,月光洒在西南大地上,照亮了战场的狼藉,也照亮了人们心中的希望与决心。天回山与龙泉山的堡垒上,士兵们依旧在坚守岗位,火把的光芒在夜色中闪烁,如同星星点点的希望之火,在寒风中顽强地燃烧。成都城内,百姓们的欢呼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期盼与担忧。所有人都明白,这场双山鏖战只是一个序幕,真正的决战,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