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龙泉列阵待王师
成都北郊的天回山,晨霜未散,漫山的松柏枝桠间凝着细碎的冰碴,阳光初升时,冰碴折射出冷冽的光,映得孙可望麾下士兵的铠甲泛着一层青白的冷白。孙可望身披玄铁鳞甲,甲片上还留着上次战役的刀痕,他拄着一杆虎头长枪站在山巅的石砌堡垒上,枪杆底部深深嵌入冻土三寸,枪尖斜指天空,映着天际线处渐渐翻涌的昏黄烟尘。那烟尘如同蛰伏了千年的巨兽苏醒时吐出的气息,裹挟着沉闷的马蹄声与战鼓轰鸣,顺着凛冽的北风隐隐传来,压得山谷间的空气都愈发凝重,连风吹过堡垒箭孔的声音都带着几分萧瑟。
“将军,岳乐大军前锋已过广元,距离天回山不足三十里!”斥候李明单膝跪地,甲胄上的霜气遇热消融,混着额头的汗水往下淌,在身前的冻土上洇出一小片不规则的湿痕。他脸上沾着尘土,左眼下方有一道新鲜的刀疤,呼吸急促得如同风箱,“敌军主力约五万,分三路行军,中路是清一色的八旗铁骑,人马皆披双层重甲,队列严整如铁铸;左右两翼为绿营兵,携带着十门红衣大炮,炮身裹着厚实的防雨油布,每门炮由八匹马拉着,推进速度虽缓,却透着撼山般的气势。沿途州县皆被其强行征集粮草,士兵们个个温饱无忧,士气正盛得很!”
孙可望握紧长枪,指腹摩挲着枪杆上深浅不一的木纹——那是多年征战留下的痕迹,有的是与清军铁骑厮杀时留下的劈痕,有的是翻越山川时磕碰的凹印,此刻被掌心的冷汗浸得发亮。他转头望向山下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第一道壕沟宽三丈、深两丈,沟内灌满了从山涧引来的冰水,水面上漂浮着薄薄的冰碴,水下则交错排布着削尖的楠木竹签,尖端泛着幽蓝的寒光,那是浸泡过乌头毒的痕迹;第二道壕沟与第一道相距五十步,沟沿上架着密密麻麻的拒马,拒马由坚硬的枣木制成,顶端缠着浸油的棉絮,旁边堆放着硫磺与火折子,几个士兵正蹲在一旁检查火折子是否干燥;第三道防线便是山巅的石砌堡垒,堡垒顶端,二十架火箭发射器与十五台投石机整齐排列,士兵们正喊着号子,将磨盘大小的石块搬上投石机,“嘿哟、嘿哟”的号子声在山谷间回荡,震落枝头的霜雪,簌簌落在肩头,瞬间便融化成水。
“传令下去,全军进入一级戒备!”孙可望的声音穿透晨雾,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却又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目光扫过堡垒上严阵以待的士兵,最后落在副将陈彪身上,“陈彪,你带一队人去检查火箭发射器,确保每一支火箭都能顺利发射;赵武,你负责投石机部队,校准射程,以清军炮兵阵地为目标;告诉所有弟兄们,天回山是成都的北大门,我们身后便是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今日唯有死战,绝无退路!”
“遵命!”亲兵们齐声应和,声音震得周围的冰碴簌簌掉落。陈彪身材高大,脸上布满络腮胡,闻言立刻抱拳领命,转身时铠甲碰撞发出“哐当”声响,他边走边喊:“火箭手跟我来,仔细检查每一处机关!”赵武则是个精瘦的汉子,眼神灵动,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放心吧将军,保管让清军尝尝石头雨的滋味!”他们转身奔下堡垒,铠甲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栖息在矮树丛中的麻雀,扑棱棱地掠过防线,朝着成都方向飞去。
与此同时,成都城内的议事厅内,烛火彻夜未熄,跳动的火焰将墙壁上悬挂的西南舆图映照得忽明忽暗,舆图上用不同颜色的颜料标注着各方势力的范围,红色代表清军,蓝色代表义军。李定国站在舆图前,玄色披风的边角垂落在地,沾着些许尘土,他指尖在天回山、龙泉山与成都城之间反复游走,眼底布满血丝——剑门关大捷的喜讯刚传至三日,岳乐大军便已兵临城下,留给他们的备战时间终究还是太短。案几上,曾英派专人送来的李国英首级用白布包裹着,边角渗出暗红的血迹,旁边放着白文选的战报:剑门关俘虏已押往川南整编,挑选三千精锐补充义军,余下老弱发放三个月口粮遣返,他本人则率领五千骑兵即刻回援成都,预计今夜可抵达。
“将军,岳乐主力直奔天回山,显然是想先突破北线防线,再合围成都。”赵秉渊走到舆图旁,指着上面代表清军的红点,推了推鼻梁上的铜框眼镜。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目光满是凝重,“八旗铁骑乃是清廷精锐中的精锐,当年入关时便是凭借这支力量横扫中原,无人能挡。天回山虽地势险要,但孙将军麾下仅有一万兵力,且多是刚经历阳平关之战的疲惫之师,恐难长久支撑啊。”
李定国颔首,指尖重重落在“龙泉山”的标记上,那里用蓝色颜料标注着刘文秀的驻军番号“忠勇营”。他转身走向案几,拿起一支狼毫笔,在军令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墨汁渗透宣纸,力透纸背:“刘文秀在龙泉山驻军八千,麾下多是擅长山地作战的老兵,个个能征善战。若岳乐久攻天回山不下,必会分兵进攻龙泉山,试图从东线迂回包抄成都。传我将令,快马送与刘文秀,命他即刻收缩防线,放弃外围的清风寨、望云堡、落马坡三个据点,集中兵力坚守主峰与两侧的鹰嘴崖、望风台,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若遇清军分兵,只许固守,不许出战,牢牢牵制敌军,待我主力驰援!”
“另外,艾能奇!”李定国扬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内回荡,带着几分穿透力。
“末将在!”帐外传来艾能奇沉稳的应答声,随即一个魁梧的身影掀帘而入。他身着黑色锁子甲,身材高大魁梧,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疤痕,那是早年与清军作战时留下的,甲胄上的铜钉在烛火下闪着光,腰间的佩刀鞘上镶嵌着一颗黑色的宝石。
“你率领城内五千守军,即刻加固城防。”李定国将军令递给亲兵,转头对艾能奇吩咐道,“将西仓与南仓的粮草尽数转运至内城粮仓,派心腹将领王坤严加看管,每日清点三次;关闭所有城门,只留南门作为应急通道,安排三倍兵力盘查出入人员,严查清军细作,但凡形迹可疑者,一律先扣押再审;另外,组织城内百姓搭建临时防御工事,青壮年男子协助搬运守城物资,妇女负责缝制疗伤纱布、蒸煮干粮,务必做到全民皆兵,让清军知道,成都不是那么好打的!”
“遵命!”艾能奇抱拳领命,声音如同洪钟,转身离去时,脚步声沉稳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回头道:“将军放心,只要有我艾能奇在,成都城就固若金汤!”
李定国走到窗边,推开窗扇,寒风裹挟着细小的雪粒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险些熄灭。他望着城外灰蒙蒙的天空,雪花落在他的脸颊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他想起了那些在抗清战争中牺牲的弟兄,想起了流离失所的百姓,心中清楚,这场决战不仅关乎成都的存亡,更是西南抗清的转折点——胜,则能守住西南半壁江山,凝聚更多反清力量,让汉人看到复国的希望;败,则成都沦陷,川南门户大开,曾英的义军也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汉人在西南最后的抵抗火种或将彻底熄灭。
次日正午,天回山脚下的平原上,清军阵列已排开数里之地,旗帜如林,甲胄如潮,密密麻麻的士兵站在雪地里,呼吸间吐出的白气汇聚成一片厚重的白雾,笼罩着整个军阵。岳乐身披亮银铠甲,铠甲上的鎏金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胸前的护心镜上雕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他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上,马鬃梳理得整整齐齐,系着红色的绸带,马鞍旁挂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他目光冷傲地扫过前方的天回山,手中的马鞭指向山巅的堡垒,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红衣大炮推进至山脚两百步处,校准目标,先轰开敌军的堡垒石墙!我要看看,这所谓的天险,究竟有多坚固!”
十门红衣大炮被数十名士兵缓缓推至阵前,炮身黝黑粗壮,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铭文,炮口对准天回山的堡垒,如同十只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士兵们忙碌着装填火药与铁弹,动作娴熟,显然是久经战阵的炮兵,他们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死边缘的场景。随着岳乐身边的旗手挥动令旗,炮火轰然响起,一颗颗铁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飞向山巅,如同惊雷破空,震得天地都在颤抖。
“轰隆!轰隆!”连续的爆炸声震得山摇地动,堡垒的石墙瞬间被炸开数个缺口,碎石飞溅,烟尘弥漫,不少士兵被碎石砸中,惨叫着倒下。孙可望站在堡垒内,被炮火震得耳膜生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抬手擦去血迹,却依旧死死盯着山下的清军阵地,高声喊道:“稳住!不要慌乱!火箭手,瞄准清军炮兵阵地,放!”
早已准备就绪的火箭手们立刻松开弓弦,数十支火箭拖着长长的火尾飞出,如同流星般坠向清军阵前。清军炮兵猝不及防,不少人被火箭射中,身上燃起熊熊大火,他们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却依旧无法扑灭火焰。火炮旁的火药桶被火星引燃,接连发生爆炸,将周围的炮兵炸得血肉横飞,肢体残片飞溅到数丈之外,场面惨不忍睹。
岳乐眉头一皱,看着混乱的炮兵阵地,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随即挥手道:“八旗铁骑,冲锋!冲破他们的壕沟防线!让这些南蛮子看看,我们大清铁骑的厉害!”
“杀!”数千名八旗铁骑齐声呐喊,声音震彻天地,他们挥舞着马刀,双腿夹紧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天回山的壕沟冲去,马蹄踏得地面震颤,积雪与尘土被扬起,形成一道移动的灰墙,遮天蔽日。为首的骑兵统领巴图鲁,满脸虬髯,左眼戴着一只黑色眼罩,手中挥舞着一柄沉重的鬼头刀,气势汹汹。
孙可望早有准备,趴在堡垒的缺口处,紧盯着冲锋的骑兵,当他们逼近第一道壕沟不足三十步时,高声下令:“放擂木!点火障!”
早已守候在山坡两侧的士兵们立刻撬动杠杆,一根根裹着松油的粗壮圆木顺着山坡滚落,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冲锋的骑兵。不少战马被擂木砸中,轰然倒地,将骑手甩落在地,后面的骑兵躲闪不及,纷纷撞在一起,人仰马翻。同时,士兵们点燃拒马顶端的浸油棉絮,熊熊火焰瞬间燃起,形成一道高达数丈的火墙,热浪滚滚,阻挡了骑兵的去路。清军骑兵们纷纷勒住战马,阵脚大乱,不少士兵试图绕开火墙,却被两侧的弓弩手射中,倒在血泊中,鲜血很快便在冰面上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就是现在!弓箭手,放箭!”孙可望一声令下,堡垒上的弓弩手们齐射,箭矢如同暴雨般落下,密密麻麻地射向混乱的清军骑兵,不少士兵被箭矢射中,惨叫着从马背上坠落,战马失去控制,四处奔逃,进一步打乱了清军的阵型。
岳乐坐在马上,望着阵前混乱的景象,脸色愈发阴沉,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没想到,天回山的防御竟如此坚固,自己的首轮进攻便受挫。“收兵!”他咬牙下令,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全军后撤三里,重新部署!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守到什么时候!”
清军阵列缓缓后退,天回山脚下留下满地尸体与残破的铠甲,鲜血在冰雪消融的土地上汇成溪流,蜿蜒流淌,触目惊心。孙可望站在堡垒上,望着清军撤退的背影,长舒一口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八旗铁骑的冲击力远超他的预料,若不是凭借地势与提前布置的防御工事,恐怕第一轮冲锋便已被突破。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对身旁的副将陈彪道:“立刻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把战死弟兄的尸体抬到后面妥善安置;再让士兵们补充箭矢与擂木,清军很快就会再次进攻,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将军放心!”陈彪抱拳领命,转身高声喊道,“医护兵快过来!伤亡的弟兄们都抬到伤兵营!其他人抓紧时间补充物资!”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傍晚时分,一名斥候浑身是雪地冲进堡垒,正是上午去侦查的李明,他单膝跪地,急促地喊道:“将军,不好了!岳乐分兵两万,由副将玛尼率领,朝着龙泉山方向进发,预计今夜便会抵达龙泉山脚下!”他身上的甲胄被划开了数道口子,左臂还在流血,显然是一路拼杀着回来的。
孙可望心中一沉,龙泉山是成都的东线屏障,若龙泉山失守,清军便可从东线迂回,与北线主力汇合,合围成都。他立刻对陈彪道:“你立刻带人继续加固防线,我亲自写一封急报,你派一名得力亲信快马加鞭赶往成都,务必将消息尽快送到李将军手中!”
“是!”陈彪应声而去。
此时的龙泉山主峰上,刘文秀正亲自检查防御工事。他身着玄铁铠甲,铠甲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划痕,胸口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那是多年前与清军作战时留下的纪念,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剑鞘上用金丝刻着“忠勇”二字。龙泉山主峰海拔甚高,山路崎岖,两侧多是悬崖峭壁,易守难攻。刘文秀身材中等,面容刚毅,下巴上留着一簇短须,目光沉稳地望着山下蜿蜒的山道,对身旁的副将周泰道:“将第一道防线设在半山腰的乱石滩,那里地势狭窄,仅容三人并行,适合用滚石与箭雨封锁;第二道防线设在主峰山脚,挖掘深壕,架起拒马,防止清军攀爬;主峰顶端布置投石机,随时支援下方防线。”
周泰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是个实打实的硬汉,闻言抱拳领命:“将军英明!属下这就去安排!”转身离去时,脚步沉稳有力。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急匆匆地跑来,高声道:“将军,成都传来军令!李将军说岳乐可能分兵进攻龙泉山,命我们收缩防线,放弃外围据点,集中兵力坚守主峰!”
刘文秀接过军令,快速浏览一遍,脸色骤变。他没想到岳乐动作如此之快,竟然真的分兵来袭。“传令下去,放弃乱石滩与山脚防线,全军退守主峰!”刘文秀当机立断,沉声道,“周泰,你带人将外围的物资尽数搬上主峰,尤其是投石机和火箭发射器,务必完好无损;王浩,你率一队弓弩手在山道两侧的崖壁上挖掘掩体,布置好滚石,关闭所有山道入口,用滚石与箭雨封锁通路,绝不让清军踏上主峰一步!”
“遵命!”周泰和王浩齐声应和,立刻分头行动。士兵们也立刻行动起来,将外围的投石机、火箭发射器等重型武器拆解后搬上主峰,又在山道两侧的崖壁上挖掘掩体,布置弓弩手。夜幕渐渐降临,龙泉山主峰上燃起火把,火光顺着山道延伸,如同一条火龙,照亮了士兵们忙碌的身影,不少士兵的双手被冻得通红,却依旧干劲十足。
夜色笼罩下的成都城内一片寂静,只有城楼上的火把在风中摇曳,映着士兵们警惕的脸庞。李定国坐在议事厅内,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两碗冷掉的粥,旁边放着孙可望送来的急报,他却毫无胃口。岳乐分兵进攻龙泉山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刘文秀麾下仅有八千兵力,面对两万清军,恐怕难以支撑。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亲兵的通报声:“将军,白文选将军回来了!”
李定国心中一喜,立刻起身迎了出去。只见白文选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甲胄上还沾着路途的尘土与血迹,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眶深陷,却依旧目光坚定。他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嘴角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此刻却紧绷着,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末将回来了!剑门关诸事已妥,五千骑兵尽数带回,听候调遣!”
李定国连忙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你来得正好!岳乐分兵两万进攻龙泉山,刘文秀恐难支撑,你即刻率领三千骑兵驰援龙泉山,务必守住东线防线!”
“遵命!”白文选抱拳领命,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李定国叫住他,从腰间解下自己的玄色披风,递了过去,“夜间行军寒冷,披上吧。记住,龙泉山地势险要,你抵达后无需急于进攻,只需协助刘文秀加固防线,固守待援。”李定国的指尖划过披风边缘的织金纹路,语气恳切,“玛尼麾下多是绿营老兵,虽战力不及八旗铁骑,却擅长山地攻坚,切勿轻敌。清军长途奔袭,粮草补给线必然薄弱,你可派小股骑兵袭扰其粮道,拖延他们的进攻节奏。另外,刘文秀性子刚直,你多与他商议,切记不可各自为战。”
白文选接过披风,厚重的布料上还残留着李定国体温,他将披风紧紧裹在肩上,对着李定国深深一揖:“将军放心,末将必与刘将军同心协力,守住龙泉山,绝不让清军越雷池一步!”说罢,他转身大步走出议事厅,帐外立刻传来他清亮的号令声:“骑兵队集合!随我驰援龙泉山!”
三千名骑兵早已在营外列队等候,他们身着玄色轻甲,胯下战马嘶鸣不已,听到号令后纷纷翻身上马。白文选翻身上马,手中长枪一指龙泉山方向,高声喊道:“出发!”马蹄声如同惊雷般打破了夜的寂静,火把的光芒在夜色中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顺着官道疾驰而去,照亮了沿途覆盖着薄雪的麦田。
天回山的清军大营内,烛火通明,牛油蜡烛燃烧时发出噼啪声响。岳乐正对着一幅摊开的舆图沉思,舆图上用朱砂细细标注着天回山的壕沟、堡垒位置,甚至连每一处箭楼的分布都清晰可见。他身着亮银铠甲,铠甲上的鎏金纹路在烛火下流转着冷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将军,玛尼将军派人送来急报。”副将色勒莫走进帐内,单膝跪地,双手递上一封书信。他身着蓝色八旗甲胄,脸上带着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刀疤,那是当年在潼关之战中留下的印记。
岳乐接过书信,快速浏览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刘文秀果然收缩防线了,看来是怕了。”他将书信扔在案几上,手指重重落在舆图上的天回山堡垒,“明日一早,集中所有红衣大炮,全力轰击堡垒西侧的石墙,那里是山体最薄弱的地方。待炸开缺口后,巴图鲁率领八旗铁骑从缺口处冲锋,绿营兵从两侧迂回,务必在午时之前拿下天回山!”
“将军英明!”色勒莫抱拳领命,转身离去时,甲胄碰撞发出的声响在帐内回荡。
岳乐走到帐外,寒风裹挟着雪粒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望着远处天回山的轮廓,夜色中,山巅的堡垒隐约可见,如同一只蛰伏的猛兽。“李定国,孙可望,你们的抵抗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他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用不了多久,整个西南都将纳入大清的版图。”
与此同时,天回山的堡垒上,孙可望正亲自带着士兵们加固西侧的石墙。士兵们用糯米浆混合石灰,将一块块巨石粘合在一起,再用粗壮的木料支撑住墙体。孙可望的玄铁鳞甲上沾满了泥浆,他却毫不在意,一边搬运石块,一边对身旁的陈彪道:“清军明日必定会重点进攻西侧,这里的石墙一定要加固好,绝不能让他们轻易炸开缺口。”
陈彪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咧嘴一笑:“将军放心,弟兄们都拼着呢!就算清军的大炮再厉害,也休想轻易攻破我们的堡垒!”他话音刚落,一名士兵便喊道:“将军,快看!山下清军的大营好像有动静!”
孙可望抬头望去,只见清军大营内火把摇曳,人影攒动,显然是在做着进攻前的准备。他脸色一沉,对陈彪道:“传令下去,今夜加强警戒,每半个时辰巡逻一次,绝不能让清军趁夜偷袭!”
“是!”陈彪立刻转身传达命令。
龙泉山脚下,玛尼率领的两万清军已经搭建好了营寨。营寨由一排排帐篷组成,外围挖着深壕,壕沟内插满了尖刺,数十个火把在营寨四周燃烧,照亮了方圆数里的范围。玛尼骑在一匹棕红色的战马上,身着黄色甲胄,腰间佩着一柄弯刀,他望着高耸的龙泉山主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将军,天色已晚,是否让士兵们先休息,明日再进攻?”副将额尔金走到玛尼身边,躬身问道。他身材肥胖,脸上堆满了肥肉,说话时气喘吁吁。
玛尼冷哼一声,马鞭指向龙泉山主峰:“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据险顽抗罢了。传令下去,连夜打造攻城云梯,明日天一亮,就对主峰发起进攻!我要让刘文秀知道,抵抗是没有好下场的!”
“遵命!”额尔金不敢多言,连忙转身下令,士兵们立刻忙碌起来,砍伐树木的声音、敲击木头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
龙泉山主峰上,刘文秀正站在瞭望台上,望着山下清军大营的火把,脸色凝重。周泰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将军,清军看样子是要连夜准备攻城器械,明日一早恐怕就会发起进攻。”
刘文秀点点头,目光扫过身旁的士兵们,他们大多面带疲惫,却依旧眼神坚定。“让弟兄们轮流休息,保持体力。”刘文秀沉声道,“另外,派两队斥候下山,密切监视清军的动向,一旦发现他们有进攻的迹象,立刻回报!”
“是!”周泰领命而去。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斥候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将军!白文选将军率领援军到了!已经到山脚下了!”
刘文秀心中一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他立刻下令:“打开山道入口,随我去迎接白将军!”说罢,他快步走下瞭望台,带着几名亲兵朝着山脚下走去。
山道入口处,白文选率领三千骑兵正等候在那里,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他们的脸庞。看到刘文秀走来,白文选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去:“刘将军,末将奉命驰援,来迟了!”
刘文秀握住白文选的手,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白将军来得正是时候!有你相助,龙泉山防线就更稳固了!”他上下打量着白文选,见他身上沾着尘土与血迹,连忙道,“一路辛苦,快随我上山歇息,咱们再商议防守策略。”
两人并肩走上山,沿途的士兵们看到援军到来,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士气顿时高涨了不少。来到主峰的中军帐内,士兵们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米粥和烤肉,白文选也不客气,拿起一块烤肉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道:“刘将军,李将军吩咐,让我们固守待援,同时可派小股骑兵袭扰清军粮道,拖延他们的进攻节奏。”
刘文秀点点头,指着桌上的龙泉山地图,沉声道:“我正有此意。龙泉山南侧有一条小路,可通往清军的粮道必经之地。白将军,你麾下骑兵擅长奔袭,此事就交给你了。我则率领士兵们加固防线,坚守主峰,咱们内外配合,让清军顾此失彼!”
“好!”白文选放下手中的烤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今夜我就率领五百骑兵出发,务必给清军的粮道造成麻烦!”
两人商议完毕,白文选立刻召集了五百名精锐骑兵,趁着夜色的掩护,朝着龙泉山南侧的小路疾驰而去。中军帐内,刘文秀则继续与周泰等人商议防御细节,帐外的火把依旧在风中摇曳,映着士兵们忙碌的身影,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已箭在弦上。
成都城内的议事厅内,李定国依旧站在舆图前,目光同时投向天回山与龙泉山的方向。案几上的蜡烛已经燃烧了大半,烛泪顺着烛身流淌,凝固成不规则的形状。他知道,明日将是决定西南命运的关键一战,天回山与龙泉山的防线,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将军,夜深了,您也该歇息片刻了。”亲兵端着一碗热姜汤走进来,轻声劝道。
李定国接过姜汤,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轻声道:“我怎能睡得着?天回山的孙将军,龙泉山的刘将军和白将军,还有万千百姓的性命,都系于明日一战啊。”
亲兵沉默不语,他知道李定国的压力,也明白这场战争的重要性。帐外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城池,覆盖了山川,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掩埋在这片洁白之下,却掩盖不住即将到来的血腥与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