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木！这么多年没见了，你都没怎么变。”老陈撑着做起身子，声音明显有些激动，随即又自嘲地拍拍自己，“不像我，现在又黑又胖，是不是都认不出我了？”他的目光又转向林春春，脸上堆起了疑惑，绞尽脑汁回想高中同学那些模糊的脸，最后尴尬地说：“妹子，对不起啦，我实在记不得你是谁了！”
“她不是我们同学，是我女朋友！”张木笑着走过来，顺手把水果堆在空荡荡的床头柜上。
“你又不回老同学的信息，还发那么负能量的动态，我们家张木可是担心坏了，特意从湖南开车过来找你！”
林春春一席话把两个男人说得脸都红了，老陈苦笑着说：“兄弟，对不起啊，我好几次想回你信息的，但不知道该说什么。”老陈沉默了一会，又不充了一句，“我现在，都找不到可以聊天的人了！”
林春春嗅到了一个苦难故事的气味，她拉着一条凳子在窗边坐下：“来吧，我们陪你聊天！”
老陈诧异地看着林春春，又看着张木，眼神好像在问：弟妹是社交悍匪吗？
张木也来到窗边坐下，看着老陈裹着石膏的腿关切地问：“兄弟，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工地上摔的，粉碎性骨折！”老陈看着那条像木乃伊一样的腿，眼神里尽是无奈。
“老陈，你还记得我们那个同学吗，就是跟我一起上通宵的阿敏，他从楼上跳下去时也是摔成粉碎性骨折，后来也痊愈了，你也会痊愈的！”
张木尝试着安慰老陈，但他的话显然没有给老陈带去些许慰藉，老陈的眼神中，依然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一丝的光亮。
“看来你的麻烦不止是这条摔伤的腿吧，你可以跟我们说说，或许我们能帮你呢？”林春春试图引导他打开心扉。
老陈叹气苦笑道：“钱、健康、婚姻问题，你们能帮我哪一个？”
“钱是真帮不了你，我们可能比你还穷。健康问题嘛，你就安心在这里呆着，医生会帮你解决的。婚姻问题，我们或许能帮到你！”
“根子就在钱上面，现在我的腿废了，以后工地肯定干不了了，没有钱，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老陈用了锤了一下床沿，“这世上最大的病，就是穷病，其他的，都是穷病引起的并发症。”
“钱的问题从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妻子她应该和你共同承担，而且我相信你妻子也会和你一起努力去解决这些困难，她能下定决心跟你辍学打工，还有什么事情能阻挡她对你的信任？”
老陈猛地一震，愕然地看着张木，显然是张木把这些事告诉弟妹的，而生活的压力把这些事在他心狠狠压住，若不是经人提起，他也很难再去翻动这些记忆。
“老陈，辍学后你都去干了什么啊？”
张木和老陈毕竟是老同学，互相之间有一股亲切感，比起林春春的引导，张木的话更能让他打开心扉。
“离开学校后......”,老陈的眼神飘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光，“我们就出去找工作了，说是找工作，其实就是一边找，一边耍，跟度蜜月一样。”老陈嘴角带着笑意，那段时光，他应该是很幸福的。
“后来，我们换了很多工作，但都是一些很底层的工作，保安、服务员、收银员、售货员……但只要我们能在一家公司上班，就感觉很幸福。嘿，那时候，很多同事都羡慕我们咧！”老陈笑出了声，短暂的美好回忆像一束光，暂时照亮了他晦暗的脸。
“再后来，阿落意外怀孕了，我们就回老家结婚生孩子。有了孩子，压力就大了，我们得真正开始赚钱了。孩子留在老家，我们出来打工，心里是真舍不得孩子啊！阿落去做了服务员，我去工地干活。那时候，钱好赚啊，我一个月一万多咧，我们就把孩子接到身边，阿落也不上班了，专门在家带孩子，那时候，真是幸福啊。”
老陈缓了一阵没有说话，好像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不愿意出来，许久，他的眼眶有些湿润，缓缓开口讲述接下来的故事。
“工地，真的累啊，每天身上的汗基本上没干过。我不喜欢喝水，我就喝饮料，每天两大瓶饮料，冰的，喝下去全身又甜又凉，爽啊。结果喝出了糖尿病，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干活也没劲。慢慢的，钱不够用了，偏偏我们又生了二胎，家里开销越来越大。阿落没办法，也出去上班了，孩子只好送回了老家，她脾气越来越差，前几天，我们吵了一晚上，第二天我实在打不起精神，就在工地上犯困，摔成了这样！”
又是一阵沉默，林春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其实他俩现在情况比较像，但林春春可能更严重一些，如果真到了透析那天，自己可能也会这样沮丧吧！
张木察觉到了林春春的心思，他握着她的手说：“大家各自都有各自的困难，但爱会是我们坚持下去的勇气。”他又看向老陈，“阿落也是我的老同学，很久没见了，她什么时候会来？”
“她......大概不会来了！”老陈的目光移向窗外，那条路是通往住院部的路口，他的眼神里，是明知无望却又忍不住的期盼。
从老陈那里得到了阿落的手机号码，电话呼叫了很久才被接通，声音很陌生，其实在学校的时候，张木就跟女同学都不熟。
“阿落，我是张木，高中同学，你还记得我吗？”张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热情。
“不记得！”电话那头只传来冰冷的回答。
“我跟老陈是好兄弟，我坐在最后一排……”张木努力帮她回忆！
“没印象！”回复依然冰冷。
张木心中燃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他好歹也是一个问题学生，难道在女同学心里这么没存在感吗？他努力地翻找着回忆的片段，希望能找到一处闪光的时刻，唤起电话那头对他的记忆。
“学校门口那条梧桐大道，你还记得吗？那条路的卫生，我承包的！”实在找不到什么闪光点，但是这条路，是大家出入学校的必经之路，那个打扫了三年的问题学生，总该给来来往往的学生留下点课后的谈资吧！
“哦，扫地僧！”电话那头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什么？扫地僧？这是你们给我取的外号吗？”张木有些吃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外号。
“天天扫地，也不和女同学说话，叫你扫地僧也很合适啊！”电话那头的语气有了一丝笑意。
张木无语，不过想想也是，高中的时候和女生基本没说过几句话，不是在网吧通宵，就是在教室睡觉，剩下的时间就是在被罚扫地。
“老同学，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方便，我们来找你吧。”
“老陈在**医院，你们去找他吧，我没空，挂了，有事。”
电话被迅速挂断，张木看着身旁的林春春，心里暗自庆幸：林春春性格真好，如果自己老婆也这么冰冷，估计自己比老陈还沮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