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师徒裂痕
夜色如墨，雍州边境的荒山野岭中，一道身影疾驰如风，正是脱离鬼市后的萧景珩。他胸口仿佛堵着一团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与情感。
鬼市崩塌的轰鸣犹在耳畔，沈云晦那双清冷眼眸中最后看向他的复杂眼神，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头。有警惕，有疏离，或许……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失望。而那个神秘的鬼主，竟与皇室达成了某种默契！
鬼市之主，为何会对大靖皇室，如此特殊？那份看似公平交易下的维护之意，几乎不加掩饰。一个江湖最阴暗角落的主宰，为何能与光明之下的公主、以及隐藏在暗处的阁主产生如此微妙的联系？这背后，是否隐藏着连他月下阁都未曾探知的大靖秘辛？
疑虑如同藤蔓，疯狂滋长，缠绕着他原本就纷乱的心绪。
更让他心寒的是师父——月下阁主的所作所为。在拍卖场，师父分明是想连同他和布防图一起，葬送在那场精心策划的崩塌之中！若非他武功不俗，反应迅捷，此刻已成废墟下的亡魂。这便是他效忠多年、视若亲父的师父？为了目的，连他这个弟子、这颗最重要的棋子，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悄然升起。
他需要答案，立刻，马上！
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萧景珩点燃了月下阁特制的传讯香。烟雾袅袅，凝而不散，勾勒出一个诡异的符号。片刻后，烟雾微微波动，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冷漠。
“景珩，情况如何？”
萧景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师父。布防图……被鬼主插手，已归还大靖皇室。沈云昭现身，与鬼主达成协议，我们……功亏一篑。”
“鬼主……”烟雾那头的声音沉吟片刻，并无太多意外，“此人来历神秘，武功深不可测，鬼市势力盘根错节，他此刻选择与大靖皇室合作，倒也不算意外。只是，可惜了这次机会。”
萧景珩眸光一厉，终于问出了压在心底的质问：“师父！既然布局拍卖场，为何不知会弟子一声？那场崩塌，若非弟子见机得快，恐怕也已葬身其中！您难道连弟子的性命，也一并算计在内了吗？”
洞内空气瞬间凝滞，传讯香的烟雾都似乎冻结了一瞬。
良久，那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景珩，你在质问为师？”
“弟子不敢！”萧景珩咬牙，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弟子只是不明白！为何要行此险招？即便要毁掉证据，又何须如此激烈？您可知当时暗影阁主也在场，她……”他顿住，那个名字出口的瞬间，心口莫名一窒。
“暗影阁……”师父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你还在惦记那个大靖的暗影阁主？景珩，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北凛的皇子，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更是月下阁未来的希望！你的心，不该被儿女私情所困，更不该偏向敌国之人！”
萧景珩猛地抬头，尽管隔着烟雾，他仿佛也能看到师父那洞悉一切却又冷酷无情的目光。
“弟子从未忘记身份！”他声音压抑着痛苦。
烟雾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传讯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就在萧景珩以为师父不会再回应时，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却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循循善诱，却又更深沉的算计：
“景珩，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很好。” 师父话锋一转，“但你要明白，有些棋子，太过危险，握不住，不如毁掉。暗影阁此女，心智武功皆属上乘，又与皇室关系匪浅，绝非易与之辈。为师得到密报，大靖皇帝已有意借此次布防图风波，彻底清查国内细作，尤其是……我月下阁。”
萧景珩心头一凛。
“所以，拍卖场之事，一为毁图制造混乱，二为……试探，并必要时清除隐患。包括可能动摇你心智的隐患。” 师父的声音变得语重心长，却让萧景珩感到一阵寒意，“至于你的安危，为师相信你的能力。看，你现在不是安然无恙吗？”
好一个“相信你的能力”！萧景珩几乎要冷笑出声。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那致命的杀局揭过。
“那鬼主呢？”萧景珩强行转移话题，他知道再纠缠于自身安危和沈云晦，只会让师父更加警惕，“此人公然相助大靖皇室，其立场已明。他对皇室，尤其是对大靖公主的态度，十分可疑。师父可知他与大靖皇室，究竟有何渊源？”
“鬼主……”师父沉吟道，“此人如同鬼市本身，迷雾重重。他与大靖皇室的关系，阁内亦无线索。或许，是沈擎早年布下的另一颗暗棋吧。此人，需重点留意。景珩，你接下来的任务，便是设法查清鬼主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与大靖皇室，特别是与大靖公主的真正关系。”
又是一个探查不清底细的任务。萧景珩感到一阵无力。
“另外，”师父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而强硬，“北疆局势有变。你兄长已整军完毕，不日将再次对大靖北境发动攻势。你即刻动身，前往北疆前线，以特使身份介入。一方面协调战事，另一方面……密切关注那位神秘的镇北将军。此人，或是我们此次南下的最大阻碍。”
镇北将军。
“弟子……领命。”萧景珩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传讯香的烟雾渐渐散去，山洞内重归寂静与黑暗。
萧景珩独自立于黑暗中，宛如孤狼。师父的隐瞒、利用与杀意，如同冰水浇头，让他一直以来坚信的某些东西产生了裂痕。而前路，依旧是迷雾重重，强敌环伺。鬼主与皇室的神秘联系，沈云昭深藏不露的武功与谋略，沈云晦那双令他心悸的眼眸……还有他自身，那在家国大义与悄然滋长的情愫间剧烈摇摆的内心。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矛盾，似乎都隐隐指向那座巍峨的大靖皇宫，指向那对深受帝后宠爱、在阳光下与阴影中同样耀眼的双生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