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财路被断,如同被掐住了七寸的蛇,顿时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境地。铺子亏损,田庄歉收,府库日渐空虚,偏生维持勋贵门第的排场开销巨大,一时间竟有些捉襟见肘。
陆峥在朝堂上也感受到了异样。一些原本与他交好、或至少表面客气的官员,态度变得微妙起来,甚至有几个御史风闻奏事,隐隐指向他“治家不严”、“内帷不修”。虽未明说,但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已让陆峥如坐针毡。
柳如玉更是焦头烂额,她试图挽回局面,却发现自己那套在后宅争宠的手段,在真正的商业运作和人脉经营面前,苍白无力。府中下人见风使舵,对她也不似以往恭敬。婆母陆老夫人看她的眼神,也日渐冷淡,时常念叨着“若是沈氏在……”。
这一切,都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这对“新婚”夫妻的神经。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沈清璃,却依旧波澜不惊。她的“锦绣阁”生意愈发红火,凭借独特的货源和精准的定位,甚至开始吸引一些高门女眷暗中光顾。她手中积累的财富和人脉,已远非昔日可比。
时机,渐渐成熟。
这一日,春桃兴冲冲地回来禀报:“小姐,打听到了!下月初六,是吏部侍郎李大人母亲的六十寿辰,广发请帖,听说镇北侯府也收到了帖子!”
吏部侍郎,掌管官员考绩升迁,位高权重。他的寿宴,无疑是京城权贵云集、拓展人脉的绝佳场合。陆峥必定会携柳如玉前往,试图挽回颓势。
沈清璃眼中寒光一闪。寿宴?正好。
她吩咐春桃:“去备一份厚礼,以‘锦绣阁’东家的名义,我们也去为李老夫人贺寿。”
春桃一愣:“小姐,我们……我们没有帖子啊?”
“无妨。”沈清璃淡淡道,“我自有办法。”
她如今虽无显赫身份,但“锦绣阁”东家的名头,加上她暗中结交的一些人脉,弄到一张边缘位置的请帖,并非难事。
寿宴当日,李府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陆峥果然带着盛装打扮的柳如玉前来。柳如玉一改往日娇柔,努力做出端庄大气的模样,试图与各府女眷攀谈,挽回声誉。陆峥也强打精神,与同僚寒暄。
然而,他们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带着审视、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关于侯府产业受挫、以及前夫人沈氏雷霆反击的传言,早已在圈子里悄悄流传。
宴至中途,气氛正酣。
沈清璃穿着一身并不显眼、但用料和做工都极为考究的月白襦裙,带着春桃,悄然出现在了花园的角落。她没有急于上前,而是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神识悄然笼罩着全场,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很快,她等到了机会。
柳如玉为了表现孝心,亲自捧着一碗据说能延年益寿的“珍珠茯苓羹”,上前献给李老夫人。许是紧张,许是本就心虚,在将羹汤递到老夫人面前时,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几滴滚烫的羹汤溅出,险些落到老夫人手上!
“哎呀!”旁边伺候的嬷嬷低呼一声。
柳如玉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告罪。
这本是个小意外,若在平时,或许一笑而过。但此刻,在众多本就对她心存疑虑的宾客注视下,这小小的失误被无限放大。
“毛手毛脚的,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一个与忠勇伯府(沈清璃娘家)有些交情的夫人,低声对同伴说道,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附近几人听见。
柳如玉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委屈地看向陆峥。
陆峥脸色难看,正要开口维护。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这珍珠茯苓羹,用料倒是讲究。只可惜,珍珠粉若未经特殊炮制,性极寒凉,与茯苓同用,看似滋补,实则于年老体弱者,易伤脾胃,反损元气。李老夫人福泽深厚,还是用些温和的汤水更为妥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襦裙、气质清冷出尘的女子缓步走来,正是沈清璃!
她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引起了波澜!
几位精通医理的夫人细细一想,纷纷点头。
“沈……沈娘子说得有理!”
“确实如此,珍珠粉若处理不当,确有此弊。”
李老夫人闻言,也收回了手,看向柳如玉的眼神带上了几分不悦。
柳如玉又气又急,指着沈清璃:“你……你胡说什么!这方子是我重金求来的!”
沈清璃目光平静地看向她,语气依旧淡然:“柳夫人莫急。我并非质疑方子,只是提醒炮制之法至关重要。毕竟,用药关乎性命,谨慎些总是好的。”
她句句在理,姿态从容,与柳如玉的气急败坏形成鲜明对比。
陆峥看着突然出现的沈清璃,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敢在这里出现?!
沈清璃却看也没看他,转而向李老夫人微微一礼:“老夫人福寿安康。小女子沈氏,经营‘锦绣阁’些许薄产,特备上一副前朝绣圣的《麻姑献寿图》双面绣屏,聊表敬意,祝老夫人松柏长青,福寿绵长。”
她示意春桃将礼盒奉上。当那副精美绝伦、栩栩如生的绣屏展开时,顿时引来一片惊叹之声!其价值与心意,远非柳如玉那碗有争议的羹汤可比。
李老夫人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连声道谢。
这一刻,高下立判。
谁是真正的知书达理、心思缜密?谁是那个徒有其表、行事毛躁之人?在场众人心中自有杆秤。
柳如玉看着被众人称赞的沈清璃,再看看自己手中那碗惹了祸的羹汤,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如同针一般扎在她身上,羞愤、嫉妒、恐惧交织在一起,眼前一黑,竟当场晕厥过去!
“如玉!”陆峥惊呼,连忙上前搀扶,场面一片混乱。
好好的一场寿宴,因这接连的变故,气氛变得尴尬无比。
陆峥颜面尽失,再也无颜待下去,仓促告罪,抱着昏迷的柳如玉,狼狈离去。
而沈清璃,则在众人复杂、探究、甚至带着几分敬畏的目光中,从容告退。
经此一事,柳如玉“上不得台面”、“心胸狭窄”的名声算是彻底坐实。而陆峥宠妾灭妻、识人不明、治家无方的形象,也随着这场寿宴风波,传遍了整个京城权贵圈。
镇北侯府,声誉扫地。
回府的马车上,陆峥看着怀中悠悠转醒、哭得梨花带雨的柳如玉,心中没有半分怜惜,只有无尽的烦躁和一种大势已去的冰冷。
他知道,经此一役,他在朝堂和京城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如今却让他感到恐惧的前妻——沈清璃。
小院中,沈清璃卸下钗环,对镜自照。
镜中的女子,眼神锐利,气度沉静,与数月前那个跪在雪地中绝望无助的弃妇,已是云泥之别。
身败名裂?还不够。
她要的,是让这对狗男女,永世不得超生。
而下一个目标,便是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