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无声的潮汛
> 第九个秘密:原来最汹涌的潮水,是心底那些,永远无法抵达岸边的呐喊。
——《林晚星的日记》写于一个听见内心轰鸣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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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的世界在几日后的阳光照射下,渐渐松动。屋檐滴落着融冰的水珠,啪嗒,啪嗒,像是时间迟缓的心跳。路面重新变得湿漉漉,映着行人匆忙的倒影。
学校里关于陈默受伤的议论渐渐平息,被新的考试和琐事取代。只是偶尔在走廊或操场看到他吊着绷带的身影时,晚星的心还是会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一下。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上课,下课,图书馆。
只是陈默出现在图书馆的频率低了些,即使来了,也多是安静地阅读,很少再动笔演算。那截白色的绷带,在他深色的校服衣袖上格外醒目,像一个无声的宣告。
晚星依旧坐在她的老位置,像一颗围绕着恒星运转的、沉默的小行星。只是她的运行轨道里,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不敢言说的牵挂。
她注意到他改用左手翻书,动作有些笨拙,书页常常无法一次捻开。
她注意到他拧水杯盖子时,需要借助身体的力量,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注意到他偶尔望着窗外时,眼神里除了惯有的沉静,似乎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是因为无法顺利书写的竞赛资料吗?还是因为别的?
这些细微的观察,像无数条暗流,在她心底汇集、涌动,形成一场无人知晓的、汹涌的潮汛。她有好几次,几乎要站起身,走过去,问一句“需要帮忙吗?”。哪怕只是帮他扶一下书,或者拧一下杯盖。
可勇气总是在最后关头溃散。她用什么身份去问呢?一个算不上熟悉的同组成员?一个总是在图书馆出现的、沉默的旁观者?她害怕看到他礼貌而疏离的拒绝,害怕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再次将她定格在一个“无关者”的位置。
那场潮水,最终只能在心的堤岸内,徒劳地拍打、回响,震得她耳膜发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天下午,她在图书馆的书架间寻找一本诗集。目光掠过一排排书脊,最终停留在那本《海浪》旁边的一本书上——《海洋之心》,一本关于海洋保护的散文集,作者正是陈远航,陈默的父亲。
鬼使神差地,她将这本书抽了出来。书很新,似乎很少有人借阅。她随手翻开,一张对折的、边缘有些毛糙的纸片从书页中滑落,飘到地上。
她弯腰捡起。那是一张从速写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铅笔勾勒着一只灯塔水母。线条简洁,却极其传神,将水母那种飘逸又孤独的神韵捕捉得淋漓尽致。画作的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花体的字母“M”。
心脏猛地一跳,M——默。
这是他画的。在他受伤之前,或者,就在他受伤之后,用他不惯用的左手?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感觉它重若千钧。这不再是那支冰冷的、属于工具的钢笔,这是他内心世界的投射,是他对那片深海无声热爱的证据。它如此私密,又如此动人。
她应该立刻将它放回原处,或者,更好的是,归还给他。
可她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将这场无声的潮汛,稍微推近岸边一点点的机会。一个让他知道她的存在的,不那么突兀的方式。
激烈的思想斗争在脑海里上演。理智告诉她,这是侵犯隐私,是趁人之危。情感却在她耳边低语,这只是物归原主,是一个微小的、善意的举动。
最终,她做了一个大胆的、让她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脸颊发烫的决定。
她没有将画放回书里,也没有立刻去找他。她拿着那张画和那本《海洋之心》,走到借阅台,办理了借阅手续。
然后,她回到座位,从笔记本上撕下一角空白的纸。她咬着笔帽,思考了很久,才用最工整、最不带个人特征的字体,写下:
“画得很像。”
只有这三个字。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符号。
放学前的课间,她绕到理科班的教室后门。里面人声嘈杂,正是最混乱的时候。她看到陈默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看着摊开的书,吊着绷带的右手臂放在桌上,左手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笔。
她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冲破喉咙。她迅速将那张折叠好的画和字条,从窗户的缝隙里,塞到了他桌面的书页夹缝中。然后,她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里。
一直跑到教学楼下的香樟树影里,她才扶着树干,大口地喘息。冷空气吸入肺里,带着一种灼烧般的刺痛。
她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疑惑?好奇?还是无动于衷?
她抬起头,看着理科班那扇明亮的窗户,心里那场无声的潮汛,似乎平息了一些,却又涌起了新的、更加复杂的波澜。她做对了吗?还是,又一次将自己推向了更深的、无法预知的境地?
夜色悄然弥漫开来。她不知道,那张小小的纸片,是否会像一颗投入沉默深海的石子,终于,能激起一丝微弱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