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暗流汹涌 七阁争锋
天堂涧的风，带着湿润水汽与一丝若有无可的腥甜煞气，吹拂在连若尘略显苍白的脸上。
他站在万丈悬崖边缘，墨发与素白袍袖在风中翻飞，仿佛随时会坠入下方那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巨大涧壑。
对面，高盖山脉如同沉睡的巨兽，在灰蒙天际线下蜿蜒，山脊处隐隐透出的不祥暗红，仿佛皮下流动的污血。
七日休整，伤痕未愈，他便奉命带领天机阁的多名师兄妹，巡查这南天宫的命脉——七星连环阵。
他颈间贴身挂着十二枚温润如玉的"灵犀子"，那是师尊壬玄子以本命心血温养百年之物，此刻正透过皮肤传来清晰的悸动。
凭借这份独特的感应，他能"看"到那无形屏障之下，灵力流转不再圆融无碍，七处关键节点如同患了痹症的血脉，出现了艰涩、黯淡的"结节"。
"连师侄，伤势未愈便如此勤勉，实乃我辈楷模啊。"一个苍老却带着刻意热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山涧的寂静。
连若尘转身，只见墨工长老**墨渊**——一个身形干瘦、穿着深灰色工造袍服的老者，带着几名低眉顺眼的弟子，从玉衡阵眼（石塔）后转出。他脸上堆着笑，眼角深刻的皱纹却像是刀刻般僵硬，一双习惯于精密计算的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指节却微微蜷缩。
"墨长老。"
连若尘躬身行礼，目光却已扫过对方刚才忙碌的阵基。只见赤铜阵基上，几处关键石纹节点被嵌入了新的符石，非金非玉，色泽暗沉，其上流转的灵光带着一种与周遭纯净地脉之力格格不入的阴冷。
就在他靠近细察的瞬间，颈间一枚灵犀子骤然传来灼痛！
"长老辛苦。"连若尘强压心头震动，语气保持着一贯的温和恭敬，指向那些异样符石，"不知长老嵌入的这些是何符箓？
灵光别致，似乎......并非本派常用之法。"
墨渊眼底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慌乱，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袖口，随即捋须笑道：
"哦，
此乃我墨工部新研制的'镇煞符'，能更有效地疏导地脉煞气，增强阵法韧性，以防万一嘛。"
他语速稍快，含糊带过，立刻转向，"听闻师侄前日遇袭，身体可还安好？
需不需要老夫的安神固本的丹药？"
连若尘心下了然，这绝非什么"镇煞符"！
师尊遗帛中隐晦提及的"修罗煞气符"，特征与眼前之物何其相似！
正是这些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污染阵基，削弱七星阵"隔绝魔踪"之能。
他不再多问，只将符石位置、特征死死刻印脑中。
巡查结束，他即刻返回天机阁，将所见所感，尤其是对墨渊及那些诡异符石的怀疑，尽数禀报阁主“李仓圣”。
李仓圣，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星海的中年文士，虽与宫主菩提闻广同辈，今年亦八十以上，却因早年一场奇遇，服食过"定颜仙露"，容貌始终停留在四十许人。
唯有那头如墨青丝间不经意垂落的几缕银霜，泄露了岁月的痕迹。
他身着绣有周天星斗图案的湛蓝阁主袍服，身形挺拔如松，静立时仿佛与周遭天地气机融为一体，指间常年把玩着一对温润的阴阳鱼玉佩，那是他推演天机时的习惯。
此刻，他听完连若尘的叙述，指间一枚用于推演的玉筹"啪"地折断，面色凝重如万年玄冰。
"你的感知，与壬玄子师兄临终以血为契传来的破碎预警，完全吻合。"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内奸已深入腑脏，必须立刻刮骨疗毒！全面排查，尤其是近期行为异常、或可能与外界有不明接触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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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宫，枢机殿。**
七阁高层齐聚，气氛肃杀。
宫主“菩提闻广”，一位白须垂胸、面容慈和却自带威严的老者，端坐主位，眉头紧锁。
李仓圣率先发言，言辞恳切而急切："宫主，诸位同门！天机阁连日推演，加之若尘在天堂涧亲见异常符石，几乎可以肯定，有内奸勾结外魔，正在破坏我七星阵根基！
为保宗门无恙，我提议，立即启动最高级别的'净尘'排查，尤其要重点核查各阁近期与外界的联络记录、弟子行踪！"
他话音刚落，一个冰冷如铁石撞击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
"李阁主，忧心过甚了吧？"执法阁阁主“壬铁真人”身形魁梧，面容冷硬如斧劈刀削，一双鹰眸锐利逼人，身着玄黑镶银边的执法袍服，仅仅是坐在那里，就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
他手指重重敲击着玄铁扶手，发出"叩、叩"的闷响，打断道："你所谓的'异常符石'，墨工长老已解释乃新制'镇煞符'。
至于连若尘的感知......哼，他年纪尚轻，经历大变，灵觉有所误差也未可知。
仅凭这些捕风捉影，就要大兴审查之风？"
"误差？"
李仓圣霍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壬铁，"壬铁师兄！那符石蕴含的修罗煞气，精纯阴寒，绝非我正道之物！
此乃确凿线索！
墨工长老言行闪烁，岂能不查？难道要等阵法崩毁，修罗大军压境，才来追悔吗？"
"确凿线索？"
壬铁真人冷哼一声，声震殿瓦，
"李仓圣！你天机阁惯会推演卜算，但我执法阁行事，讲的是铁证如山！
单凭'可疑'二字!
就要对同门师兄弟，尤其是对墨渊长老这等效力宗门数百年的宿老启动'净尘'审查？
此举何其令人心寒！宗门法度威严何在？
千年同门情谊，就要毁于你这莫须有的猜忌之下吗？"他字句铿锵，仿佛占据着法理与道义的制高点。
"壬铁！你这是姑息养奸！"李仓圣气得脸色发白。
"够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磬轻鸣。众人望去，是医道阁阁主“玄机子”。
他身着素白医袍，外罩一件青纱罩衣，鹤发童颜，面容清癯，手持一柄白玉拂尘，气质出尘。
此刻，他那双洞察世情的眼眸中却带着凝重：
"大殿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仓圣师兄所虑，并非空穴来风。
我医道阁近日接诊弟子，已发现数例灵力被隐晦煞气侵蚀的案例，症状与古籍记载的'修罗煞蚀'极为相似！
此乃实症，非是推演虚言！"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壬铁，"排查，确有必要。"
"玄机师兄此言差矣。"
一个圆滑的声音插入，是丹道阁阁主**药尘子**。
他体态微胖，面色红润，总是带着一团和气的笑容，身着赤红丹师袍，"煞气来源多方，未必就是内奸所为。
况且，大规模排查，必然耗费巨量资源，耽误丹器炼制，影响宗门根基。
依我看，不如各阁先行自查，若有发现，再报执法阁定夺，方是稳妥之道。"
他说话时，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温润的玉佩，眼神闪烁。
"稳妥？等到刀架在脖子上就晚了！"
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炸响。剑道阁阁主“岳擎”，身材高大，虬髯如戟，背负一柄阔刃巨剑，性格刚烈如火，"我老岳不懂那些弯弯绕！
但连若尘那小子,是我很早就关注的，虽然愚笨,但是,心性纯良，灵觉敏锐！
他说有问题，那就八九不离十！
“壬铁，你百般阻挠，莫非心里有鬼？"
他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向壬铁真人，毫不掩饰怀疑。
壬铁真人面色一沉："岳擎！休得血口喷人！
本座一切所为，皆是为了宗门稳定！
此刻外敌虎视眈眈，内部更应团结！若因猜忌而内乱，岂非自毁长城？"
"团结？只怕是有人想借着'团结'的名头，行包庇之实！"一个阴柔冰冷的声音幽幽响起，来自魂维阁阁主**幽月**。她身形窈窕，笼罩在一袭宽大的暗紫色魂袍中，面容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水雾，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渗人，声音直接响在众人识海："我魂维阁以'牵魂丝'秘法追踪到一名身带修罗气息的信使，最后消失之处，正在你执法阁驻地外围。此事，壬铁阁主，你作何解释？"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人心。
壬铁真人瞳孔微缩，随即恢复冷硬："幽月阁主！此事我执法阁已调查过，纯属子虚乌有！
定是你魂维阁监测有误！莫非你要凭此虚无缥缈的'魂丝感应'，就定我执法阁的罪吗？"
"你！"幽月周身魂袍无风自动，寒气四溢。
"都住口！"宫主菩提闻广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蕴含着磅礴的灵力，瞬间压下了所有争执。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仓圣所虑，不无道理。然壬铁之言，亦是为宗门安定计。
这样吧，'净尘'排查暂不启动，但各阁需加强内部监管，密切留意弟子动向，尤其是与墨工部、执法阁有频繁往来者。若有实证，可直接禀报于我。散了吧。"
李仓圣还想再争，却被菩提闻广一个眼神制止。
他看着壬铁真人嘴角那一闪而过的、几不可察的弧度，心中一片冰凉。
这场关乎宗门存亡的激烈争辩，最终在看似平衡的折中方案下草草收场。
然而，无形的裂痕已在七阁之间滋生，猜忌与恐慌如同瘟疫般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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