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晨小玉眼底那点微弱而固执的光芒刹那间熄灭,只余下一片空洞的死灰。
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血液流回心脏时带来的刺骨寒意。
周围的声音——婴儿持续的啼哭、护士的轻声安抚、器械轻微的碰撞声。
所有的一切,都瞬间被抽离、扭曲,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水幕。
晨小玉直愣愣地望着白得刺眼的天花板,视线却找不到聚焦点,仿佛灵魂被那一声“千金”硬生生从躯壳里抽离了出去。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那个她用全部疼痛、全部希望、全部未来押注的美梦,像一个脆弱的气泡,在现实冰冷的地板上,“啪”地一声,碎得无影无踪。
丈夫沈南星会怎么看她?
公公婆婆又会给她什么脸色看呢?
那个死寂冰冷、令人窒息的家会怎么样?
巨大的绝望和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晨小玉吞没。
那一刻,晨小玉清晰地预感到:
那扇原本可能因一个男孩而重新向她敞开的、通往温暖港湾的门,此刻正带着沉重的、令人心碎的声响,在她面前彻底关上并落锁。
此刻的晨小玉感觉自己像个被押上刑场的囚徒,亲眼看着最后的赦免令在她眼前被撕碎。
身体的虚脱和精神的巨大崩溃让她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无意识的昏沉之中。
再睁开眼时,病房柔和的灯光下,护士已经把清理干净、包裹在粉色襁褓中的小小婴儿抱到了她眼前。
“宝宝很健康,很漂亮,看看妈妈?”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温和。
晨小玉的目光迟钝地聚焦在那张刚出生的小生命的小脸上:粉嫩嫩的皮肤,稀疏柔软的胎发,小小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是个很秀气的女孩。
可此刻,这张本该激起无限母性柔情的小脸,落在晨小玉眼中,却像一张冰冷的判决书。
她麻木地盯着这张可爱的小脸蛋,没有了前两次的欣喜,心底只有一片荒芜的凄凉。
护士见她神情呆滞,轻轻叹了口气,把婴儿放在她枕边的小床上。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丈夫沈南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生了?”沈南星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目光越过晨小玉疲惫不堪的脸,直接落向那个粉色的小襁褓。
那一刻,晨小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妄想,她挣扎着想开口告诉他孩子很健康很可爱。
或许……或许他能看在孩子的份上……
然而,沈南星接下来的动作和话语,彻底碾碎了她心底最后一点可怜的残渣。
丈夫沈南星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带着一种近乎挑剔的审视,目光扫过襁褓。
没有初为人父面对新生儿的激动,没有怜爱,甚至没有一丝好奇。
他只是飞快地、甚至有些粗鲁地,用手指挑开了襁褓边缘,去看婴儿的下身。
当确认那小小的身体并非他所期待的构造时,他脸上那仅有的一丁点紧绷的线条也瞬间垮塌了。
“啧……”
一声清晰短促的、混合着浓浓失望和毫不掩饰烦躁的咂嘴声,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晨小玉的耳膜。
沈南星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那个沉睡的婴儿,没有看一眼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妻子那张苍白憔悴的脸。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仓促和决绝,仿佛这个房间、这对母女身上沾染着某种可怕的秽气。
“行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吧。”
这句话如同例行公事般的敷衍,冰冷地抛向躺在病床上的晨小玉。
话音未落,沈南星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门口。
“老公……”晨小玉用尽力气,虚弱地想叫住他。
沈南星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却连头都没有回。
他只是拿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滑动着,像是在回复什么信息。
晨小玉似乎看到了婆婆的名字在屏幕上闪过。
紧接着,沈南星毫不犹豫地侧身走了出去,反手带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那声音如同一块千斤巨石,重重砸在晨小玉的胸口,砸碎了她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支撑。
这一回,公公婆婆居然直接不来医院了!
冰冷的绝望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她此刻心底所有的堤防,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不是委屈的啜泣,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悲鸣,这泪水,充满了无声的痛苦和彻底的崩溃。
晨小玉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那失控的呜咽冲出喉咙,只余下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抽动。
泪水沿着她苍白冰冷的脸颊不断滚落,瞬间浸湿了枕套。
枕边,那个刚来到人世的小小生命,却对母亲掀起的这场心灵海啸浑然不觉,兀自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小小的嘴巴无意识地嚅动着。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暗沉下来。
城市的万家灯火在远处次第亮起,努力温暖着这深沉的夜色。
晨小玉躺在冰冷的产床上,灵魂好像被掏空了一般。
她像一具失去了生机的躯壳,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投向病房惨白色的天花板。
那冰冷的白色无边无际,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笑,将她彻底吞噬。
丈夫沈南星临走时门锁合拢的回响,此刻依旧在她空无一物的脑海里嗡嗡作响,仿佛一个永恒的休止符,冷酷地将她所有的失望,画上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句点。
枕畔刚刚出生的女儿唇瓣微动,吐出一个微小的气泡,破裂的刹那,仿佛是晨小玉残存期盼无声的碎裂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