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子山试图再次启动那份承载着他所有疲惫和决心的离婚协议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办公室内气氛的微妙变化。
上一次来时,张律师虽然谨慎,但眼神里还有专业的评估和倾听的耐心。
而此刻,张律师的目光变得闪烁不定,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刻意避开安子山的视线,低头翻看着那桌上一份文件,眉头越锁越紧,仿佛纸张上突然浮现出看不见的荆棘。
“安先生……”
张律师实在是不想再这么拖延下去了,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为难,
“您的情况…呃…确实比较复杂。涉及到的各方面因素很多,尤其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律师突然打住了。
安子山的心开始一点点的下沉:
“张律师,上次我们谈好的,您说……”
“上次是上次!”
张律师略显粗暴地打断他,随即意识到失态,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安先生,站在律师的角度,我必须对案件的‘可操作性’进行最严谨的评估。”
“您这段婚姻,牵涉的背景太深,取证难度极大,后续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远超普通离婚案的处理范畴。风险系数太高了。”
一边说着,张律师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虚伪的劝诱:
“安先生,我真心建议您,再慎重考虑考虑,很多事情,不是非得走到这一步不可的。”
“您妻子那边,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冲动之下的决定,往往……”
张律师后面的话变得模糊不清,但那份退缩和放弃的含义,明明白白地写在他躲闪的眼神里。
那一刻,安子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看来,妻子童梦瑶已经有所行动了,看来童家已经有所行动了。
安子山沉默地站起身,没有再看张律师那张写满“为难”的脸。
他径直走出律所,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像一头沉默的困兽,固执地走向下一家律师事务所。
他就不信了,这童家在这个城市还真就翻了天了!
第二家,第三家......
结果都是惊人的一致。
一听到安子山的名字以后,他们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凝固,变得极其公式化和疏离。
他们甚至没有请安子山坐下详谈,只是站在办公室门口,用公事公办却又拒人千里的口吻说:
“实在抱歉,安先生。我们所近期案件排期非常满,暂时无法承接新的诉讼委托。”
说完这一句以后,他们微微颔首,动作流畅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将安子山和他那份沉重的离婚诉求,彻底隔绝在外。
第四家、第五家……
遭遇变得更加直接和冰冷。
有的前台听到他的名字便礼貌而坚决地表示:
“负责婚姻诉讼的律师都在出差中,归期未定”;
有的则是在他刚表明身份后,立刻有助理匆匆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歉意通知他:
“预约时间需要临时调整”,然后便再无下文。
每一次被拒绝,空气似乎就凝固一分;
每一次碰壁,都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无声地垒在安子山的心上。
他没有想到的是:岳父童标那只无形的巨手,透过电话线编织的网,早已密不透风地笼罩了整个城市的法律服务领域。
就在安子山准备推开第六家律师事务所的门时,一辆豪华轿车停在了他的身边。
车门打开,紧接着妻子童梦瑶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下来。
她显然是匆忙出门,素面朝天,脸上泪痕未干,身上只裹着一件单薄的羊绒大衣,在初冬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看到安子山的那一刻,童梦瑶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子山!”
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住安子山同样冰凉的手腕,声音带着哭腔,尖锐而破碎:
“求你了!我们谈谈!我们回家谈谈好不好?”
那一刻,童梦瑶的手死死地抓着安子山,仿佛一松手,他就会立刻消失在她面前一般。
安子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掠过童梦瑶泪水涟涟、写满慌乱和痛苦的脸庞。
如果是以前,安子山会伸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但此刻,早已死心的安子山却无动于衷。
他对这个女人早就没有了任何感情。
离婚无望,但在安子山的心里,他和童梦瑶两人之间的这段婚姻早已名存实亡,童家虽然能禁锢他的身体,但却永远禁锢不了他那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