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特殊的遗嘱与信托
第一次高考之后,汪薄才十七岁,他本来对未来充满希望。
舅舅薄铖告诉他,等他考了大学,成年了,就能拿到外公遗嘱里给他的礼物——只属于他的信托基金。
“从前你还小,所以你母亲代持。”
他皱眉,但又很快松开,开心道:“但是我考上了,马上也要成年了,我能拿回来了对吗?”
舅舅点头,“以后你去了京大,舅舅托冷家照顾你,你母亲也没办法干涉了。”
他的录取通知书到了,他却再也去不了京大了。
薄玉把他看的心理学专业书籍都整理得好好地,打包成捆,让人搬到庭院外,点火焚烧。
“省吃俭用买这种书,汪薄,你也对得起我?”
“你把薄家的脸都丢尽了!”
他被迫观看,最后发了疯,把那一摞摞书籍投进火里。
那原本救他,且他准备也用来救别人的药,终于成了灰烬。
联系列表里的“直系学姐王洋之”在报名截止日前发着消息:“学弟你来了吗?”
“学弟,我是迎新代表,看到你在名单上了,你是不是走错校区了?”
“学弟,你为什么没报到???这不是你从高一就开始为之准备的人生理想吗?”
“???”
“出什么事了?”
那一年汪薄都没有手机,也看不到消息。
当大专的路都被母亲堵死,连他去做“裁缝”和“厨师”都不被批准的时候,汪薄明白了:
不准向上逃生,不准向下解脱。
他的一辈子,只许活在薄玉规定的尺度里。
但是凭什么?
他在老宅,不管怎样抗争都惊动不了媒体,于是他答应了出去,在中外大学的薄玉捐赠的那栋楼搞跳楼直播,让薄玉把信托基金还给他。
这件事最终在两个小时里被扑灭在网络世界,也扑灭在S市。所有的传播路径都被堵死,如泥牛入海,毫无影踪。
但是薄铖知道了,薄铖是信托见证人,他要求薄玉立刻把信托基金还给汪薄。
他终于得到了属于他的,可支配的钱。
但挥霍也很容易,金钱不易得,尤其在薄玉那里虎口夺食。
但就像他挥霍自己的生命一样,他挥霍着钱。
“汪少爷,您就不理理财?投资一下?”
多少人忽悠着他。
“其实,也投了一点。”
他在灯红酒绿,衣香鬓影中吐出烟圈,笑容像是烟雾一样松泛,整个人都被吸了精气似的空洞,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烂透了。
烂透了,也解脱了。
S市有一间开了两三年的心理诊所,不大不小,环境雅致。
室内光线清透明亮,仿古的青砖黛瓦,在闹市中取静。
这里像老宅,又能一瞬被拉回现代,拉回这个自己所选的,脱敏之地。
汪薄无数次路过,看着门上挂着的毛笔字写的“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就会想象一个非常励志的走上讲台分享自己与原生家庭抗争故事的成为心理医师的自己。
但是每回,他都只是去隔壁的奶茶店点一杯冰镇凤梨苹果水,然后在冷气里看隔壁的门,又被哪一个不幸的,但又会在今天终止不幸的幸运儿敲开。
“王医生,今天休假吗?”
奶茶店的人和王洋之打招呼,“还是要奶砖拿铁,三分甜对吧?”
王洋之点头,“出门就是奶茶太幸福了吧。”
“王医生那么大的诊所,还那样的装修,阔得很啦,奶茶还会觉得很幸福吗?”
“这是生活里的甜哎,物理意义上的,有时候也是心理层面上的。”王洋之笑着,“再说了,那诊所是大老板的,我就一打工的好吧。”
“在S市谁不是打工的?”奶茶小姐姐给三分甜的奶砖拿铁打包,“连我们店长都是给人打工的。”
被cue的店长还在摇奶茶,“行了别抱怨了,我们这店福利够好了,还不是很忙……难道因为我们的饮品不好喝?”
王洋之笑了,“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还能有你们这样的平价饮品店,还不是连锁的,你们老板不会就是这片地皮的主人吧?”
店长想了想:“…这还真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在店里穿着简朴像个高中生的汪薄是寸土寸金的地皮主人,也不知道这位拥有普通人一生也难以企及的财富,却只能看到金钱似水流,没有半分买真心。
“好了,回去了,晚上再来。”
王医生拿好咖啡,余光看到了奶茶店里低头的年轻人。
她顿住脚步,打算仔细辨认,那个年轻人却从后面的破璃门走了,触发一句:“欢迎再来”的电子音。
那天晚上,她再次联系那个没有回音的“学弟”。
京大心理学系学姐:“我遇上一个难题,希望你可以给我一点思路。”
汪薄的手指悬在对话框上,犹豫又回避。
“我的诊所待遇很好,但现在也只有我一个医师,你觉得我该不该多招一个人来帮我?”
“学弟,你应该有空吧。”
汪薄无言。
他忽然就想假装自己是心理学系的学生,他忽然想要骗一骗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完蛋,他考上了京大,他在京大毕业,没有考研,现在在S市找工作,碰巧碰见了当年的学姐,被邀请到了学姐的诊所,做一个助理医师——这样不是很合理,很通顺的人生经历吗?
他为这样顺利的作弊想法觉得兴奋,他为什么不能假装呢?
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一点甜头,哪怕是虚假的?
打字的手在颤抖,但他依然想找到当年的踏实:
“需要什么证件?”
那边很快回了:
“心理医师执业证。”
汪薄把手机翻过去扣在桌上。
他就知道,毁了就是毁了。
他假装不了。
薄氏医院的断腿了的汪薄终于找到了使唤薄冷翠的快感。
他越发在纨绔少爷这个角色里找到乐趣。
薄冷翠被打发去奶茶店给他买凤梨苹果水,实则薄冷翠让助理去买,而空出来的时间都在筛选心理医师,和计划怎么带汪薄去心理治疗……以及,看他在欧洲的老牌工艺店定做的东西什么时候到。
“薄冷翠,能放开我吗?我又不会自杀。”
汪薄动了动手,没有撼动束缚带半分。
薄冷翠把他点名要的果汁放在小桌板上,随意道:“腿也断了,反正动不了,你绑着没绑着有什么差别?”
“那反正没区别,你为什么要绑着我?”
薄冷翠把吸管插上,“因为没区别。”
被凤梨苹果水怼到面前的汪薄:“……”
“你这人真没意思!”
他恨恨地瞪了薄冷翠一眼,后者给他托着果汁,他只用负责喝。
汪薄看看果汁又看看薄冷翠,挑眉:“你是想喂我吧?”
所以不给他解开束缚带,没想到薄冷翠人模狗样地装高冷,其实真是闷骚。
薄冷翠抿唇,“你猜对一半。”
而后俯身轻声:“想喂你,也想绑你。”
“让你只能在我身边。”
汪薄:“……”
暂时失语。
脸一下就红了。
薄冷翠挑开他额前有些挡眼睛的碎发,轻声提醒:“吸。”
汪薄猛吸一口,差点被一块凤梨沙冰噎住。
那种感觉又来了。
这就是金丝雀的甜宠幸福生活吗?
看小说还是吃得太好了!
“…宴会,你是不是要去?”汪薄想起今天就是薄玉的生日宴会,他骨折了,总能不去吧?
但是薄冷翠刚回国,对于姑母的生日宴,他当然不能推辞。
“去。”
汪薄有些失落,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也得去。”薄冷翠让人把轮椅推过来,“姑母的原话是,没死的都得去。”
汪薄抓狂。
“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去,为什么抗拒到宁愿骨折来逃避,你怕什么,怕哪些人,你都告诉我,”薄冷翠的话就像是一种蛊惑,“我就把你藏起来,让你逃。”
汪薄闭上眼睛,“我没什么好怕的。”
薄冷翠看他这鸵鸟样子还嘴硬,忍不住激他一次:“你怕姑母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怕那个给你发信息的人?他是谁?”
汪薄开始无能狂怒,但被束缚带绑着扔不了东西。
薄冷翠凑近他,“汪薄,你对姑母有PTSD,还很严重。”
“我没有!”汪薄恨不得揍人。
“那你就是喜欢我,”薄冷翠说话简直毫无逻辑,“喜欢让我绑你,这样有安全感,是不是?”
汪薄气笑了,“薄冷翠你是变态啊。”
他又躲回了话题舒适区,“你才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薄冷翠挑眉,心弦一动。
一个计划在头脑中成型。
“所以,我真的要去?”汪薄垂下眼帘,“这样都要去,我不是白断腿了吗?”
“用断腿换不去难道很值吗?”薄冷翠警告性地睨他。
汪薄心虚看别处。
“对了,听说姑父也在S市,”薄冷翠不经意地说起,“他还说要来看你。”
“我爸?”汪薄蹙眉,“他不是在乡下种药材吗?”
“全赔了。”薄冷翠盯着汪薄。
“看我干嘛?!”汪薄“哼”了一声偏头不给薄冷翠看。
“我查了你的账。”薄冷翠实话实说,“他的生意已经从磨水晶跨界到种茯苓了,也从存款百万变成负债百万了。”
“但他依旧有恃无恐。”
“不就是因为他把你的钱当成他的创业基金,不就是因为他觉得你挥挥手就是千百万的豪车”
还没说完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拎着小袋水果过来,“儿砸,飙车撞着了吧?那是车不好!”
“把那车给爸爸,爸爸帮你卖了出出气!”
汪薄:“……”
那么大的一个薄冷翠是装看不见还是不敢看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