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潮汐引力
> 第三个秘密：我开始懂得，潮汐的引力，无关月亮，只关乎你。
——《林晚星的日记》写于一个被音乐击中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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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叶落得愈发频繁，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有细碎的声响。秋意渐深，天空变得高而远，是一种清透的、带着凉意的蓝。
晚星的生活依旧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只是心底那片海，再无宁日。
夏沫用笔帽轻轻戳了戳晚星的手臂，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欸，又发呆？还在想你家那片‘海’？”
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她们坐在图书馆三楼，那个晚星早已熟悉的角落。而“那片海”，此刻就坐在不远处，低头演算着什么，侧脸在光里显得有些不真实。
晚星的脸颊微微发热，垂下眼，用笔在本子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没有。”声音轻得像羽毛。
夏沫是她在新班级里最快熟络起来的朋友，活泼得像只雀鸟，有着能将任何秘密都变得轻松明媚的能力。晚星那点隐秘的心事，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还说没有，”夏沫凑得更近，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你刚才看他的眼神，都快赶上图书馆那本《望夫石传说》了。”
晚星羞得去捂她的嘴，两个女孩笑作一团，又赶紧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这片区域的宁静。她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瞥去，陈默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这边的动静毫无所觉。她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跟你说个正经的，”夏沫敛了笑意，神秘兮兮地，“我打听到了，陈默他们生物小组下个月要去临海湿地做观测，好像是为了什么比赛。”
晚星的心轻轻一跳。临海湿地，那意味着真正的、广阔的海。
“而且，”夏沫继续投放重磅消息，“他们组好像缺一个能做文字记录和资料整理的文科生。”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窗外的光斑停止了晃动。
晚星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抵着掌心。一个念头，像初春的嫩芽，顶开了覆盖的冻土，怯生生地探出头来。去吗？靠近那片真实的海，感受他的世界？
风险是显而易见的。她可能会暴露自己笨拙的、对海洋知识的一知半解（尽管她已偷偷啃完了那本《海浪》）；可能会在他清冷的目光下无所适从；可能会打破目前这种遥远观察的安全距离。
可是——那片海，那片他热爱的、沉默的、蕴藏着无限奥秘的海，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熟悉的鼓点声隐约传来。晚星抬起头，看见陈默摘下了右边的耳机，用手指揉了揉眉心，似乎是遇到了难题。那泄露出的节奏，比上一次更清晰些，带着某种迷幻的电子音效，像潮水漫过沙滩，一层又一层。
她的心，也跟着那节奏，缓慢而沉重地跳动起来。
勇气，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契机。
下午放学，她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深吸一口气，走向教师办公室。生物教研组的门虚掩着，她看到负责生物竞赛的刘老师正在整理资料。
“报告。”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刘老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林晚星？有事吗？”
“老师，”她走上前，手指在身侧悄悄握成拳，“我听说生物小组去湿地观测，需要人做文字记录和资料整理。我……我想报名试试。”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像只是出于对活动的兴趣。心跳却如擂鼓，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刘老师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笑：“是夏沫那丫头跟你说的吧？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个工作比较枯燥，需要很强的耐心和文字功底……”
“我可以的！”晚星急切地打断，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更红了，声音低下去，“我……我喜欢文字工作，也很细心。”
刘老师打量了她片刻，似乎在评估。最终，他点了点头：“行，那你先跟着试试。下周一放学后，小组开会，你也来参加一下，熟悉熟悉项目和成员。”
“谢谢老师！”晚星几乎是鞠了一躬，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里空荡荡的，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感觉双腿有些发软，胸腔里却有什么东西在雀跃地、不安分地鼓胀着。
她做到了。
她主动地，朝着他的方向，迈出了一小步。
回到图书馆拿遗忘的水杯时，三楼已经没什么人了。她习惯性地走向那个靠窗的位置，那里已经空荡荡，只留下椅子被拉开的痕迹。
然而，在他的座位旁边，地面上，躺着一支黑色的、样式简单的钢笔。
她的脚步顿住了。
心脏再次不争气地加速。她走过去，弯腰捡起那支笔。笔身还残留着一点他指尖的温度，很轻，却烫得她手心发颤。
笔帽顶端，有一道细微的划痕。
她认得这支笔。她见过无数次，在他转笔的时候，在他书写的时候，那点微小的反光，曾是她目光追逐的焦点之一。
现在，它静静地躺在她手里。
是还回去，还是——？
道德的准则在脑海里清晰无比，可某种隐秘的、带着罪恶感的私心，却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这是她拥有的，第一件与他切实相关的东西。不是道听途说的消息，不是遥远观察的印象，而是带着他体温和使用痕迹的、真实的物件。
最终，她紧紧攥住了那支笔，像攥住了一个偷来的珍宝，快步离开了图书馆。
夜晚，台灯下。晚星摊开笔记本，那支黑色的钢笔就放在旁边。她拿起自己常用的那支蓝色水笔，笔尖落下时，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质感。
【 十月末 晴 有风 】
“我报名了。”
“靠近海的旅程。”
“然后，我捡到了他的笔。”
“像捡到了一小片，沉默的、滚烫的海洋。”
“我成了一个卑劣的收藏家，窃喜，且不安。”
写到最后几个字，笔尖微微颤抖。她放下笔，拿起那支黑色的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贴着滚烫的脸颊。
潮汐的引力，原来如此强大。在她尚未察觉的时候，早已身不由己，被那片名为陈默的海洋，卷向了未知的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