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骨的寒意仿佛是实体,顺着姜悦儿的脊椎一路攀爬,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为之冻结。
萧睿妃那抹笑意,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那不是胜利者的微笑,而是猎人看着猎物掉入陷阱时,那种玩味而残忍的欣赏。
人群的窃窃私语不知何时已经变了味道,不再是先前对她的同情与支持,反而多了一丝莫名的恐惧和疏离。
气氛在一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而沉稳的嗓音划破了死寂。
“都给咱家让开!”
人群如摩西分海般向两侧退去,只见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总管李德全,领着一队杀气腾腾的内侍,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全场,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纷纷低下头去。
周采薇心头一跳,连忙上前一步,强作镇定地福了福身:“李总管,这么晚了,您怎么……”
李德全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太子妃娘娘,咱家是奉陛下口谕而来。”
“陛下口谕”四个字,如四座大山,轰然压在东宫所有人的心头。
周采薇的脸色瞬间白了,她下意识地想要为姜悦儿辩解,却被李德全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陛下有旨,”李德全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落,“东宫奴婢姜悦儿,恃宠而骄,构陷忠良,搅得东宫不宁,此等恶奴,若不严惩,何以正宫闱纲纪!着,即刻拖出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旨意一出,满场皆惊。
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要她的命!
三十杖下去,别说是一个娇弱的宫女,就是身强力壮的内侍也得去半条命。
姜悦儿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巨雷劈中,整个人都懵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李德全,又猛地转向萧睿妃,只见对方嘴角的弧度更深了,眼中满是得偿所愿的快意。
她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从头到尾,她就是那枚被推出来送死的棋子!
“不!不是我!冤枉啊!”绝望的尖叫声撕心裂肺。
姜悦儿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疯了似的扑倒在地,想要爬向周采薇求救,“太子妃娘娘!救我!奴婢是冤枉的!”
然而,她刚爬出两步,两个身强力壮的内侍便如老鹰抓小鸡一般,一左一右地将她架了起来。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姜悦儿的脸上。
一个内侍面目狰狞,手劲极大,瞬间就让她口鼻窜血,眼冒金星。
不等她再发出任何声音,一块不知从哪来的破布便被粗暴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所有的求饶和辩解都被堵成了绝望的“呜呜”声。
她被像拖死狗一样拖向院中的空地,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精心绣制的鞋子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留下两道狼狈的痕迹。
曾经身为太子身边第一红人的尊严,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一墙之隔的月洞门后,萧承睿死死地攥着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屈辱与无力。
他能听到外面的一切,那声清脆的耳光,仿佛是直接扇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甚至能想象出姜悦儿被拖拽时的惨状,那是他的人,是他东宫的人!
可他不能出去。
父皇的旨意,由李德全亲自来传,这本身就是一种警告,一种敲打。
他若此刻现身,非但救不了姜悦儿,反而会坐实他“为一宫女与君父对抗”的罪名,正中某些人下怀。
他的东宫威严,在父皇绝对的皇权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纸,一捅就破。
无尽的愤怒和憋屈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可他最终只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任由那股无力感侵蚀四肢百骸,脸色苍白如雪。
院中,杖刑已经开始。
沉闷的击打声一下下地响起,伴随着姜悦儿被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凄厉呜咽,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慧安看着自家娘娘在寒风中愈发单薄的身影,忍不住上前劝道:“娘娘,风大,这里血腥气重,我们回吧。”
萧睿妃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纹丝不动,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在长凳上痛苦挣扎的身影。
青砖地上,很快便沁出了点点暗红,然后汇聚成一小滩,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她的唇角,那抹诡异的笑意非但没有消失,反而随着那击打声的节奏,一点点加深,绽放开来。
她仿佛在欣赏着世间最美妙的乐章,眼中跳动着兴奋与痴迷的火焰。
然而,在那火焰的最深处,却藏着一缕更为幽深、更为冷酷的东西——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针对着更高目标的凛冽杀机。
行刑的声音,成了这深宫寒夜里唯一的节拍,沉重而规律地敲击着每个人的心。
但在这偌大的皇城之中,这,也仅仅是无数被夜色吞没的声音之一。
在无人窥见的角落,另一场更为深沉的黑暗,才刚刚开始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