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深夜两点零七分。
松城旧港,堤坝尽头,雪突然大了。
付时宴把Colt Python收回皮袋,却留下那枚子弹——暗红弹头,在指间一转,像颗微型的、将爆未爆的心脏。他抬眼,看向对岸航标灯,一明一灭,频率与他指尖同步,像在替他数最后十秒。
刘知遥站在一步之外,黑风衣被海风掀起,露出锁骨下那枚玫瑰与子弹的银链——花瓣已被冰霜冻脆,却倔强地亮着暗红。她掌心,还残留着他刚才的温度,以及枪柄的冰凉。
两人之间,雪片连成帘,像无数封未寄出的信,被风撕碎,一股脑往两人之间倒。
"下一步?"她问,声音被雪磨得沙哑。
男人没回答,只把子弹抛向空中——
金属划出一道冷光,落进海里,"咚"一声轻响,像谁,轻轻按下倒计时。
手机同时震动——两条一样内容的短信:
【未知号码 02:08】 "零度冷库,负三米,三十分钟。 ——不来,就永远别来。"
定位坐标:松城旧港,地下三层,废弃金枪鱼仓。
那是三年前被查封的"零度"生鲜仓,超低温,-30℃,如今成了天然冰窖。
付时宴把机车钥匙抛给刘知遥,自己跨进副驾驶—— "你骑,我休息。"
他靠在后座,闭眼,睫毛结霜,像两排细小的冰棱,却掩不住眼底那抹暗火。
刘知遥戴上头盔,油门拧到底—— 机车咆哮,冲进雪幕,像一把黑色利刃,把黑夜与黎明,一并劈开。
02:29,地下三层。
铁门被撬开一条缝,白色雾气扑面而来,像无数冰针,同时扎进毛孔。头顶是一排老化荧光灯,"滋啦"闪烁,照出空旷仓储中央,那台被改装的透明冰柜——
原本用于储藏金枪鱼的超低温箱,如今被倒置悬挂,柜门卸掉,只剩一个透明罩体,像一口方形水晶棺。
冰柜里,空无一人,却摆着一只黑色石匣—— 长三十厘米,宽二十,高十,表面被冰霜磨得发亮,像一面被抛光过的镜子。
石匣顶端,刻着一行小字: 「Y&S · 1994 · 零度」
冰柜外,温度显示器跳动着红色数字:-0.1℃。
——零度临界,心跳即将停摆。
冰柜旁,站着一个人。
黑色帽衫,口罩,护目镜,手套,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刺耳如铁片刮玻璃:
"三十分钟内,让刘氏集团宣布破产清算。否则,零度继续下降。"
"我怎么相信,放人之后他会活着?"刘知遥握紧口袋里的铜壳打火机,金属棱角陷入掌心。
黑衣人抬手,扔来一只平板——屏幕上是实时股市界面,刘氏控股已跌停,卖单积压数十万手。
"按下确认键,公告即刻发出。交易完成,我解除温控;否则,——"他指向冰柜顶端,一枚红色计时器正闪着倒数——
00:29:47
滴答声,被冷库放大,像死神的怀表,步步紧逼。
刘知遥没有走向平板,而是径直走向冰柜。
透明罩体上,结着薄霜,她抬手,用掌心温度融化冰面,指尖触到石匣,瞬间粘住皮肤,她却没松手,反而更用力地,贴上去——
像在确认,里头的人,是否还有温度。
付时宴从阴影里走出,站在她身后,掌心覆在她手背,声音低哑:"我来。"
他抬手,把铜壳打火机,"啪"地打燃——
火焰窜起,他毫不犹豫,将火焰对准冰柜底部的温控线路,塑料外皮瞬间熔化,火花四溅!
电路短路,冷库灯全灭,黑暗里只听"滋啦"爆裂声,随后——
砰!
备用电机爆炸,火舌顺着电缆冲向天花板,瞬间点亮整片仓储,像白日焰火,在零下三度里,轰然绽放。
黑衣人被冲击波掀翻,重重撞上铁架,护目镜碎裂,变声器脱落,露出一张熟悉却扭曲的脸——
刘振庭。
火光里,付时宴抱起碎裂的冰柜罩体,用断口边缘,割断登山绳,把石匣拖出低温囚笼。
石匣里,只剩一只铜壳打火机,和半张烧过的照片—— 照片里,少年付敬尧抱着猫,少女沈桐踮脚去够花,被火焰把脸烧得模糊,却固执地连在一起。
刘知遥伸手,覆在他手背上,掌心温度穿过皮肤,像在说:别动,让它们安息。
付时宴低笑,指尖,轻轻点在她心口,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狠意:
"刘知遥,井底月光,我收到了。"
"利息,是你。"
"本金,是我。"
"从今往后,我们——"
"两清。"
火光,熄灭瞬间,雪忽然停了。
天边,第一缕朝阳,从海平面浮起,像一枚新的弹头,却不再瞄准——
即将天亮的,人间。
刘知遥低头,看井底——
井水,已被抽干,只剩一层薄薄水膜,倒映着天空,也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像一场,被永久定格的——
加冕。
她忽然伸手,抱住男人腰,声音轻飘:
"付时宴,雪落有声,我收到了。"
男人低笑,掌心覆在她后脑,声音低缓,却一字一顿:
"好。"
"雪落有声,心跳,也有声。"
"从今往后,我们——"
"只在井边看月亮。"
"再也不下来。"
雪,仍在落。 我却不再怕冷。 因为—— 雪落有声, 心跳,也有声, 余生, 已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