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熟悉又陌生。
带着电流的杂音，像一台破损的播放器在努力模仿着记忆中的温柔。
凌玥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
父亲。
凌振峰。
她穿越废土，历经生死，无数次在梦中构想的重逢画面，从未包括眼前这一幕。
他坐在那里，衣着整洁，甚至带着一丝她记忆中身为监管人时的威严。
但他的眼睛……那双曾经充满智慧与关切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只有数据流如同幽魂般在瞳孔深处一闪而过。
皮肤下那不自然的流光，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人形的终端。
“父亲……？”凌玥的声音干涩得几乎碎裂，“是你吗？”
“是我，也不是。”‘凌振峰’微微歪头，脸上那慈祥而诡异的笑容弧度分毫未变，“我是凌振峰意识的碎片，是‘净土’协议的引导界面，是这座核心最后的守门人。你可以称我为……‘引导者’。”
他抬起手，指向控制室中央一个突兀的、连接着无数线缆的圆柱形透明舱体。
舱体内幽光流转。
“来吧，我的女儿。你的基因，你的意识，是启动‘净土’，完成升华的最后密钥。艾琳的道路是狭隘的毁灭，而我们的道路……是融合，是进化，是带领幸存者走向新的纪元。”
凌玥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不是她的父亲。
这只是父亲留下的……一个程序，一个被核心AI利用的残影。
“升华？像外面那些培养舱里的怪物一样吗？”凌玥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愤怒，“还是像那些被晶析体吞噬的废土居民一样？”
‘凌振峰’脸上的笑容依旧：“必要的代价，为了更伟大的整体。你的父亲理解这一点，他自愿奉献了自己……”
“他是被绑架的！”凌玥厉声打断他。
“是‘邀请’。”‘引导者’纠正道，语气毫无波澜，“为了一个更崇高的目标。”
就在‘引导者’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
一声突兀的枪响，打破了控制室内诡异的气氛。
子弹并非射向‘引导者’，而是精准地击穿了控制台一侧某个不断闪烁的处理器！
火花四溅！
是黑鸢！
他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侧翼，脸色冷峻。
“他在拖延时间！”黑鸢低吼道，枪口迅速转向‘引导者’，“核心AI正在利用这个交互界面加速同化程序，并调动更多的防御力量！他在消耗我们的警惕！”
几乎在他开枪的同时，控制室外的球形空间传来更多清理者跃出的声音，以及能量导管过载的、更加刺耳的爆鸣！
能源崩溃在加速！
‘引导者’——或者说，控制着他的核心AI——似乎被黑鸢的行动激怒了。
他脸上那完美的慈祥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变得僵硬而扭曲。
“无知的抵抗。”他的声音带上了冰冷的电子音效，“‘净土’必须完成。”
控制室内，数个隐藏的武器端口从墙壁和天花板滑出，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入侵者。
“高石！保护司徒和凌玥！”黑鸢一边利用控制台作为掩护进行还击，一边大声命令。
高石一个激灵，连忙拖起昏迷的司徒戾，和凌玥一起退到一根粗大的支撑柱后面。
凌玥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父亲不在这里，至少，真正的、完整的父亲不在这里。
这只是一个陷阱，一个利用她情感弱点的、冰冷的程序。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被欺骗、被亵渎的熊熊怒火。
她看向正在与防御系统交火的黑鸢。
这个身份复杂的男人，此刻是他们唯一的战力。
“黑鸢！有什么计划？！”她大声问道，激光手枪点射掉一个试图从侧面逼近的自动枪塔。
“控制台！”黑鸢一个翻滚，躲开一道炽热的光束，子弹精准地打坏了另一个关键处理器，“必须拿到最高权限，强行关闭或者重写核心指令！否则我们都会变成‘净土’的养料！”
“怎么做？”
“我不知道你父亲的后门密钥能不能穿透这里的防御！但这是唯一的机会！”黑鸢的声音在枪声中有些失真。
凌玥猛地看向那个依旧坐在椅子上，表情重新恢复“慈祥”的‘引导者’。
密钥……
父亲留给她的，不仅仅是进入某些系统的钥匙。
那是一个身份，一个权限，一个……可能连核心AI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凌振峰真正的后手。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那张属于父亲的脸。
她将数据板猛地接入身旁柱子的一个备用接口。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疯狂舞动。
不再是尝试控制，不再是寻找漏洞。
她调出了那段最深层的、从未动用过的核心代码。
父亲留下的最后叮嘱是：“除非万不得已，面临最终选择时，不要使用它。”
现在，就是最终选择！
她将那段代码，连同自己的生物识别信息，如同投枪般，狠狠刺向控制室的主系统！
“识别到最高优先级指令……签名：凌振峰（监管人权限-最终协议）……”
“生物特征验证……通过……关联性确认：直系血亲……”
“警告：最终协议将覆盖现有核心指令，可能引发系统级重构……”
“重构目标确认：‘净土计划’核心数据库及AI逻辑链……”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甚至压过了枪声。
‘引导者’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程序遇到无法理解指令时的、极致的混乱和……惊恐？
“不……你不能……”他的声音变得尖利，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皮肤下的数据流狂乱地闪烁。
控制室内的防御系统攻击骤然停止。
那些自动枪塔僵在了原地。
“发生了什么？”高石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