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仿佛是宇宙诞生前最原始的虚空。
纳兰千寻被投入静默之渊的瞬间,便被这纯粹的黑暗吞噬。
感官被剥夺,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如同无数根细密的冰针。
无情地钻入她的每一寸肌肤,试图冻结她的血液,麻痹她的神经。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光,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不清。
更可怕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源初之息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缓慢而持续地抽离。
这片海沟中遍布的特殊矿石,像贪婪的寄生虫,吸食着一切能量。
绝望,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
纳兰千寻蜷缩在粗糙的岩石地面上,身体因寒冷而不住地颤抖。
沧溟最后那双死寂的眼睛,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他说,他曾以为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他,她也不会。
她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了岚,却在他眼中,成了背叛者。
玄夜的阴谋,岚的清白,她的解释……在君王的雷霆之怒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愤怒、不甘、被算计的憋屈,以及那份被误解的刺痛,在她心中翻滚。
但她知道,沉溺于这些情绪毫无用处,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她是纳兰千寻,是受过最严苛训练的心理顾问,她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中为自己构建理性的壁垒。
她开始运用所学的呼吸法,极力放缓心跳和新陈代谢,以对抗体温的流失。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抽丝剥茧般的能量流失,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最细微的感官上。
黑暗并非完全的虚无,她能“听”到,极低频率的水流震动,告诉她这里并非一潭死水。
她能“闻”到,那是岩石和某种金属矿物混合的腥味。
她能“触”到,身下岩石的纹理,以及附着在上面滑腻的苔藓。
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沧溟将她投入这里,是盛怒之下的惩罚,但他真的想让她死吗?
如果想,一道攻击就已足够,何必多此一举。
这更像是一种囚禁,一种让她反思的酷刑。
这意味着,她还有时间。
时间,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天。
黑暗中,一道微弱的刮擦声从上方传来,纳兰千寻猛地抬起头,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金属容器顺着岩壁滚落,停在她不远处。
她摸索着过去,打开盖子,里面是几块干硬的,用油布包好的海藻干粮,和一小管淡水。
食物?她心中一动。
这绝不是静默之渊的标配,她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塞拉。
那个在王庭中对她忠心耿耿的侍女,这一定是她冒着生命危险送进来的。
纳兰千寻将那几块干粮视若珍宝,她没有立刻狼吞虎咽,而是小口小口地咀嚼,尽可能地汲取其中微薄的能量。
在其中一块干粮的油布夹层里,她摸到了一点凸起。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是一片极薄刻着字的贝壳。
在绝对的黑暗中,她只能用指尖去触摸那些细微的刻痕。
“王,调阅了祭典影像,存疑。”
“汐族使者,以外交礼节,问询王后安危。”
“玄夜大祭司,称您被堕渊邪气污染,需静默之渊净化。”
短短三行字,却像三道惊雷,在纳兰千寻死寂的心湖中炸开。
沧溟在怀疑!他并不是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去调阅影像,说明他冷静下来后,对玄夜的说辞产生了疑问。
这是最重要的信息,是撬动他信任崩塌的第一道裂缝。
汐族的介入更是意料之外,他们以“问询王后安危”为由,这无疑是在向波塞多尼亚施压。
这让她的身份不再仅仅是沧溟的“私有物”,而变成了一个可能引发外交问题的符号,这会给沧溟的处置带来掣肘。
而玄夜的动作,则彻底暴露了他的险恶用心。
将一切归咎于“堕渊邪气”,既能完美解释她的异常,又能将她打入深渊永不翻身,一箭双雕。
希望的火苗,在纳兰千寻心中重新燃起。
她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沧溟想通,或者汐族的外交斡旋,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如何离开这里?静默之渊的矿石不断吸收着她的力量,镣铐更是坚固无比。
就在她感到一阵虚弱的眩晕时,腹部那股仅存微弱的源初之息,仿佛被这绝境激发出了某种她从未了解过的特性。
它不再仅仅是温暖的能量,而是开始产生一种奇特的共鸣。
她“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一种源于精神层面的感知。
在这片绝对的黑暗里,并非毫无生机。
岩壁上、水流中,存在着无数微小的,散发着极其黯淡光芒的微生物。
它们的光芒如此微弱,连人鱼的眼睛都无法捕捉。
但此刻,在源初之息的共鸣下,这些微光点点在她脑海中汇聚成了一幅模糊的星图。
这些微生物依赖着水流中的微量元素生存,它们的分布,勾勒出了这片海沟最细微的水文图。
她的精神力顺着这幅星图蔓延开去,探索着每一寸角落。
她感知到头顶那扇紧闭的闸门,坚不可摧。
她感知到四周那些能吸收能量的矿石,像一个个沉默的黑洞。
忽然,她的感知触及到了一处异常。
在水牢的西北角,一处岩壁之下,微生物的分布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断层。
那里的水流有着极其微弱,持续向内的吸力。
这说明,岩壁后面是中空的,甚至可能连接着某个地方,一个废弃早已被遗忘的通道!
纳兰千寻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或许是波塞多尼亚在建造王城时留下的古老水道,后来被废弃,入口也被封死。
但在漫长的岁月中,水流的侵蚀可能已经让它重新出现了一丝缝隙。
这是她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她将剩下的食物和水分成数份,制定了最严苛的配给计划。
身体的虚弱和能量的流失是她最大的敌人,必须在自己彻底垮掉之前,找到离开的方法。
她开始将自己微弱的精神力,集中在那片岩壁上,一点一点地感知着它的结构。
同时,她也开始留意守卫的规律。
每天送食物的刮擦声,是她唯一的时间坐标。
她发现,送食物的似乎总是同一个人,动作有些笨拙,带着一丝犹豫。
这印证了她的猜测,是塞拉买通了某个底层的,或许同样心怀不满的守卫。
她尝试着在空容器里留下信息,她用指甲在金属壁上划下最简单的符号。
一个代表“工具”的图形。
第二次,食物送来时,容器里多了一根不起眼,被磨尖的鱼骨。
纳兰千寻握着那根鱼骨,感受着它尖锐的顶端。
眼中第一次在这无尽的黑暗里,亮起比任何星辰都更明亮的光。
绝境之中,她找到了那缕属于自己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