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灰生日记》
——“如果我长大，想变成林野的哥哥”
（时间线：2003.8—2005.3，拾荒少年灰生最后 20 个月。
载体：一本被撕掉封面的《小王子》＋零散的烟盒纸。
所有字迹用圆珠笔写成，部分被水渍、血迹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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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03 年 8 月 12 日 垃圾山背面 烫
“今天捡到一本书，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只剩第 78—106 页。
第 90 页说：‘所有的大人都曾经是小孩……虽然只有少数人记得。’
我把这页撕下来，折成飞机，写上‘林野’两个字，塞进她字典。
她当时正在教我怎么写‘生’字——
她说：‘生就是牛在地上加一横，像缰绳。’
我点头，其实想说的是：
如果那横是缰绳，我愿意给你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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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03 年 9 月 3 日 废弃大巴车厢 雨
“半夜尿血，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林野用矿泉水瓶接自来水，兑一点白糖，摇成‘假葡萄糖’，
骗我喝下去，说甜就能止血。
其实糖是她从咖啡店垃圾桶捡的，混着烟灰。
我喝完，真的不疼了——
原来疼也怕甜。
我把瓶身商标撕下，翻过来写：
‘如果我先死，把瓶子留给她，当骨灰盒。’
商标太小，写不下‘林野’，只画了一架飞机，
机翼下面加一行小点，
像蚂蚁搬家——那是我的血，滴答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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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03 年 10 月 17 日 图书馆后墙 冷
“偷听完作文课，老师念：
‘我渴望有人暴烈地爱我至死不渝。’
我把句子抄在手臂内侧，
字没干，就被保安追，
摔在台阶，手臂蹭破，
‘暴烈’两个字被血冲开，
像两朵玫瑰被泡烂。
回垃圾山，林野拿湿巾给我擦，
擦到‘爱我’两个字时，她停了一下，
用嘴吹了吹，热气吹进伤口，比疼更疼。
那一刻我决定：
如果长大，我要变成她的哥哥，
替她挡所有玫瑰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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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03 年 11 月 9 日 纸箱窝 雪
“林野第一次讲她爸的皮带，
说选最细的那根，抽起来声音尖，疼却轻。
我听完，把自己的腰带抽出来，
用剪刀裁成三段，
一段垫在她鞋里当弓弦，
一段给她绑头发，
最粗那段，我夜里偷偷缠在自己手腕，
勒到紫，
想体验她说的‘最轻’。
结果咳出一口血，
血落在《小王子》残页，
正好盖住一句：
‘你要对你驯服的一切负责。’
我把这页撕下，
折成第 46 架飞机，
写上：
‘哥负责。’
塞进她枕边，
她睡着，睫毛上挂着霜，
像两把小梳子，
梳着我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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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04 年 1 月 1 日 医院走廊 热
“今天去偷药，被护士发现，
把我关进杂物间。
窗台上有人落下一只听诊器，
我戴在脖子上，
听自己心跳——
咚、咚、咚，
节拍和林野踩缝纫机一样。
我把听诊器头贴在胸口，
另一头对准窗外黑夜，
小声说：
‘听见吗？我在给她做一件衣服，
用心跳当线。’
保安来之前，
我顺走两板止痛片，
药盒空白，
我在背面写：
‘如果我先走，
把这些药留给她，
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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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04 年 2 月 14 日 垃圾山 雪化
“情人节，咖啡店扔了好多玫瑰，
花瓣烂成黑红。
我挑最完整的一朵，
把花瓣一片片撕下，
贴在《小王子》第 96 页，
正好盖住小王子离开狐狸的画面。
我在旁边写：
‘花会烂，飞机不会。’
然后折成飞机，
机翼上抹一点我的血，
当防伪标记。
林野接过飞机，
没说话，
用嘴哈了哈热气，
让玫瑰+血的味道蒸发，
再抛出去——
飞机在空中划了一道红弧，
像晚霞早产，
像心跳提前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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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004 年 4 月 5 日 废弃月子中心 晴
“林野捡到小缝那天，
我躲在窗帘后，
看她把脐带打成结，
像给未来系一个死扣。
我偷偷在烟盒纸写：
‘如果我长大，
也想当一次脐带，
把她和这个世界缝紧。’
烟盒太短，
‘紧’字写不下，
只画了一个圆，里面加一横——
生字的半成品。
我把烟盒纸塞进小缝的包被，
当见面礼。
那天夜里，
我第一次咳到跪地，
血溅在地板，
像一架来不及折的纸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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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004 年 6 月 20 日 孤儿院门口 暴雨
“林野送我来这里，
门口有棵苦楝树，
她说树会苦，但花很香。
我把《小王子》最后一页撕下，
只剩一句话：
‘路太远，我不能带着这躯体走。’
我把这页折成飞机，
写上：
‘林野，等我下辈子变哥哥，
再带你走剩下的路。’
飞机塞进她手心，
她握得太紧，
雨滴把字迹泡成蓝色河流，
从她指缝流走，
像我的血提前到达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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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004 年 8 月 30 日 病房 灯 24 小时亮
“止痛片吃完，
我把药板拼成一架飞机，铝箔反光，像镜子。
我对着镜子喊：
‘林野。’回声是：
‘野——野——’
我把飞机头朝窗，
松手，
它飞了一米就坠地，
铝箔太软，落地声音像一声‘咳’。我在机翼写：
‘对不起，
哥哥飞不动了。’
然后把飞机拆开，
用圆珠笔在铝箔背面
刻下最后一行：
‘如果我长大，
想变成林野的哥哥；
如果长不大，
就让我变成她字典里的一个新字。’
——灰生
2004.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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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05 年 3 月 1 日 护士记录·夹在日记最后一页
“凌晨 3 点 15 分，男孩要求借字典。
我递给他一本旧《新华字典》，
他翻到第 260 页，
指着‘虐待’那条，
用指甲在旁边划了一道，
很轻，像给单词划一条看不见的人行道。
然后他把字典合上，
抱在怀里，
说：
‘姐姐，麻烦你把这本书寄给林野，
地址：省立图书馆外，垃圾山，风。’
3 点 42 分，
心跳停止。整理遗物时，
我们在他枕头下发现
一张被铝箔包裹的圆珠笔芯，墨油已空，
只剩最后一滴，凝成
纸飞机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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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林野注】
我收到那本字典时，
封面用铅笔写着：
“第 260 页，有我的人行道。”
我翻到，
‘虐待’词条旁，
一道指甲痕，
像极当年我用剪刀在他手背上划过的长度。
我把这页撕下，
折成第 109 架飞机，
机翼写上：
“哥，
下辈子换我背你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