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歇得更深，巷外传来七更五点余韵。 听雪轩内灯火早熄，只余廊下一盏风灯，在风里摇晃，像将熄未熄的星。 云黎倦极而眠，发梢还沾着伞沿滴落的雨珠； 沈昭却未合眼，耳力循着雨声，捕捉每一丝异动—— 那是沙场上养出的本能，亦是今夜，必须醒着的理由。
二 更鼓余音未散，屋脊忽传瓦片轻响—— 极轻，像是雨点，却带着不合节奏的脆裂。 沈昭眸色一沉，掌心已覆在云黎唇侧，将人半揽入怀； 另一只手，悄然探向榻边，指节触到冰凉剑柄。 几乎同一瞬，窗棂被风顶开一线，一缕冷烟飘入—— 无色无味，却瞬间让灯火晃了晃，像被无形之手掐住咽喉。
三 云黎骤然睁眼，眸里倦意尽退，只余寒光。 两人对视，无需言语—— 烟有毒，屋有客，客带刀。 沈昭以指抵唇，示意她屏息；自己则扯过半湿外袍，浸透案上冷茶， 掩住口鼻，抱着她滚入榻底—— 黑暗里，只听得雨声骤急，像催命的鼓。
四 瓦响再传，这次连着三声，方位不一—— 屋顶、后窗、廊檐，同时有人落脚。 敌人未喊口号，未亮火把，只以雨幕为掩护， 步步逼近，像一群索命幽魂。 沈昭以唇触她耳廓，声音低得只剩气流： “我挡外，你守内，烟有毒，别呼吸。” 云黎点头，指尖已自靴侧抽出短匕，寒光一点，映出她决绝的眼。
五 窗纸无声破裂，一道黑影翻入，足尖点地，未溅起半分雨水—— 来者是高手，却未料榻上无人。 他刚欲探身，寒光已至—— 云黎自榻底掠出，短匕划过对方踝筋，血线溅在雨里，无声倒地。 与此同时，屋顶瓦片骤响，沈昭破窗而出，长剑如月， 剑光所过之处，雨珠被切成碎玉，黑衣人连退三步，喉间已现血线。
六 雨声掩不住兵刃交击，巷口更鼓似被惊动，鼓点乱了一瞬。 屋内，毒烟未散，云黎以湿袖掩鼻，身形却如鬼魅， 短匕专挑关节，一击即退，血花溅在窗纸，像雪中红梅。 屋顶，沈昭以一敌三，剑势大开大阖，却处处护着身后那扇窗—— 他知道，她还在里面，还在毒烟里。
七 又一道黑影自檐角倒挂，手中弩机“咔哒”响—— 不是对准沈昭，而是对准屋内那盏将熄的风灯。 灯影一晃，映出云黎侧影，弩箭离弦，破窗而入！ 千钧一发之际，沈昭旋身回挡，以肩受箭， 血花溅在云黎袖口，她回眸，眼底瞬间赤红。 男人却低笑，声音哑得只剩气流： “别慌，小伤。”
八 小伤？弩箭淬毒，幽蓝一目了然。 云黎咬牙，反手掷出短匕，正中弩手咽喉； 人却未停，掠至沈昭身侧，以唇贴他肩伤，毫不犹豫吸出毒血， 一口吐在雨里，像一朵瞬间枯萎的花。 沈昭想推她，却被她死死按住，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 “别动，你死，我绝不独活。”
九 毒血未尽，敌人已退—— 并非败走，而是知晓错过最佳时机， 雨幕里，一声尖哨，黑影纷纷跃离屋脊， 像一群来去无踪的鸦，只留下满地血雨与死寂。 沈昭以剑撑地，唇色微白，却抬手，指腹擦过她眼尾： “别哭，我没事。” 云黎这才惊觉，自己已满脸泪，混着雨水，一并滚落。
十 更鼓再响，七更三点，雨声渐歇。 听雪轩内，灯火重明，药香弥漫。 沈昭肩头的毒，已用酒洗过，敷上雪参膏， 云黎以银针封穴，确认无虞，才松了口气， 却仍是坐在榻沿，指尖轻颤，未敢离他半步。 男人抬手，掌心贴在她发顶，声音低哑，却带着笑： “阿黎，我答应过你，不再独自涉险， 今夜，是我失约，任你处置。”
十一 云黎却未笑，只俯身，唇贴在他耳际， 声音轻得像雨落，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狠： “沈昭，你听着——” “今日之仇，我记下了，” “他日，我要他们，百倍奉还。” 男人低笑，掌心收紧，声音哑得不成调： “好，百倍奉还，” “我陪你，一起讨。”
十二 雨停，天将亮， 听雪轩外，那盏残破兔儿灯，被晨风轻轻吹动， 灯壁八字，在曙光里，渐渐清晰—— 【去时雪冷，归时春生】 ——春已生，人已归， 而雨夜杀机，却只是—— 下一场风暴的，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