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停于亥时,月色如洗,照见京郊那条被铁蹄碾过的泥泞官道。 一骑玄影,自北飞驰而来,未持火把,未响铃铛, 只凭月色,直扑城门—— 沈昭。
二 三日前,他于前线闻“粮道被截,荷包被碎”, 未及整军,单骑离营,昼夜兼程, 千里换马,血染鞍鞯, 只为赶在她兵临城下前,先一步站到她身侧。
三 城门闭,他抛绳钩,翻女墙, 守军只觉黑影一闪,便没入暗巷, 如同一道无声的风,刮向城中唯一的灯海—— 云府,听雪轩。
四 听雪轩外,桂树未萌,却悬着一盏残破兔儿灯, 灯壁“去时雪冷,归时春生”八字,被雨水洇出淡淡墨痕。 沈昭立于灯下,指腹抚过那八字,心口像被钝刀割过—— 他离开那日,灯是完整的; 他归来这夜,灯碎,人也险些碎。
五 墙头,有巡夜护卫低声喝问:“谁?” 玄影未答,只抬手,露出掌心那枚碎裂的荷包—— 金桂被踩成污泥,却仍被他贴在心口,一路焐干。 护卫认出他,惊呼未出口,已被他手势止住。 “别惊动她。” 声音低哑,却带着血与雨的味道。
六 他翻窗而入,帐内未点灯,只借窗外月色, 看见榻上人影—— 云黎和衣而卧,怀里抱着那副碎荷包, 指尖仍沾着干透的泥与血, 像抱着一块被摔碎的月亮。
七 沈昭蹲身,指腹轻轻擦过她指节泥痕, 动作极轻,怕惊她梦, 却还是在触到她指尖那一瞬,被梦里人反握住—— 云黎睁眼,眸里血丝未退,却在看清他那一刻, 涌出滚烫的泪。
八 她未出声,只抬手,指腹落在他眉心, 一路下滑,掠过眼窝,鼻梁,唇角—— 像确认,他是真的,是热的,是活的。 最后,指尖停在他颈侧脉动处,声音哑得不成调: “你回来了?”
九 沈昭“嗯”了一声,掌心覆在她手背, 声音低哑,却带着风尘与血的味道: “我回来了,也带你回家。” 话音落,人已被她紧紧抱住, 像抱住一块浮木,抱住一场未醒的梦。
十 【回忆·前世】 ——宣和四十二年,除夕夜。 她赴死,他迟来,抱住的,是冰冷的牌位; 今生,同一刻,他终于抱住她, 怀里是热的,是活的,是会哭会笑的她。
十一 云黎在他怀里,哭得无声,却哭得浑身发抖, 像要把这三日的惊、惧、怒、疼, 一并哭干。 沈昭任她哭,掌心贴在她后背, 像安抚,也像汲取温度, 直到她哭累了,才低声开口: “碎荷包,我补; 碎山河,我平; 你,我守。”
十二 她抬头,泪眼朦胧,却笑, 笑意比刀还亮: “好,一起补,一起平,一起守。” 话落,她忽然俯首,唇贴在他颈侧, 牙齿轻合,咬下去—— 像留下一个印记,也像签下一份契约: “这是利息,”她声音含糊,“余生,慢慢还。”
十三 沈昭任她咬,掌心贴在她发顶, 像安抚一头炸毛的兽, 却在她松口那一刻,低头, 吻落在她发顶,声音哑得不成调: “利息太重,我甘愿破产。”
十四 夜更深,月色透窗,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 像给这个破碎又重逢的夜, 镀上一层银边。 云黎终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指尖仍攥着他衣襟,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草。 沈昭却未睡,掌心贴在她后背, 像护着一盏易碎的灯, 也护着—— 这个终于被他抱紧的余生。
十五 天将亮,他起身,替她掖好被角, 却未离开,只坐在榻沿, 背脊笔直,像守着一座城, 也守着—— 城里唯一的灯。 而窗外,那盏残破兔儿灯, 被晨风轻轻吹动, 灯壁八字,在曙光里,渐渐清晰—— 【去时雪冷,归时春生】 ——春已生,人已归, 此后,再不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