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京前夜,雁回谷大营。 残灯将熄,更鼓未响,听雪轩的偏帐里却亮着一星烛火。 烛影摇红,映在云黎低垂的睫毛上,也映在她指尖那枚细小的绣花针—— 针尖起落,一线金桂在月白缎面上悄然绽放。
二 她动作极轻,仿佛怕惊动谁,又像在藏一个不为人知的心事。 指尖被针扎得微红,却不见停, 只是每扎一下,便悄悄把指尖含在唇里, 血珠化在舌尖,苦里带甜,像把某种誓言也一并绣进去。
三 帐外,有脚步声轻顿。 沈昭掀帘,未出声,只倚在门框,看烛火将她的侧影剪成温柔的一弯。 他记得,她白日里刚拆了医官的绷带—— 为救他挡箭,掌心还留着一道未愈的割痕。 如今,那带伤的手,却偷偷为他拈针走线。
四 他未打扰,只静静看。 看金桂一点点成形,看她在花心处,极轻地落下一个小字—— 【昭】 字迹被桂瓣半掩,像藏进花蕊的蕊心, 不细瞧,绝难发现; 细瞧了,便再难忘。
五 【彩蛋·前世】 ——宣和四十一年,深秋。 十四岁的云黎,坐在太子东宫的回廊, 绣一枚双龙戏珠的荷包,准备送给萧御。 针脚凌乱,炭火熏眼,她仍笑着—— 那时她以为,心动便是把整颗心,绣进别人的衣袖。 后来,荷包被随手丢进湖心,连涟漪都不曾久留。 如今,她再拈针,却不再绣龙,不再绣凤, 只绣一枝小小桂花,和一个“昭”字—— 把整颗心,藏进自己的花香里,再送出去。
六 最后一针落定,她咬断线头, 抬眼,才看见门口那道身影。 沈昭未语,只走进来,掌心覆在她手背, 声音低哑,带着心疼:“手还伤着,绣什么?” 云黎笑,把荷包塞进他掌心,声音轻却认真: “欠你一个及笄礼,先补一半。”
七 沈昭低头,指腹抚过那朵小小金桂, 触到花心那个“昭”字,指尖微顿, 耳尖瞬间红透,像被花蕊烫了一下。 “另一半呢?”他问。 云黎抬眼,眸里映着烛火,也映着他: “另一半,等你凯旋,再补给我。”
八 男人掌心收紧,像握住一轮小小的月亮。 他忽然俯身,唇贴在她指尖,轻轻吻过那枚针眼, 声音哑得不成调:“好,我凯旋, 也补给你——一个余生。”
九 烛火跳了一下,爆出细响。 云黎心口发烫,却故意别过脸,耳尖红红: “荷包不许离身,脏了,破了,都要还我补。” “好。” “还的时候,要带我去看桂花。” “好。” “还要背我,绕城三圈。” “好。” 她每说一句,他便应一句, 像把一生的承诺,都缝进这一枚小小荷包。
十 次日黎明,大军开拔。 沈昭披甲,腰间却悬着一枚格格不入的月白荷包, 金桂在晨光下微微发亮, 像把温柔,别在铁甲最冷硬的地方。 将士们哄笑:“将军怎的佩起花囊?” 他却笑,指腹抚过花心,声音低却清晰: “不是花囊,是命。”
十一 命,是她的手,是她的针, 是她绣进花心的一个“昭”字, 也是,他即将带走的—— 整个春天。
十二 大军远去,尘土飞扬。 云黎立于城头,指腹掩在袖里, 那里,藏着另一枚未完工的荷包—— 月白缎面,半朵金桂,花心空着, 等她凯旋,再绣一个“黎”字, 然后,亲手塞进他掌心, 告诉他:余生,换你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