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路浸成了深灰色,祝母扶着祝伶的胳膊,脚步放得极缓,鞋底碾过落叶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把傍晚的宁静揉得更软。祝伶目光越过母亲肩头,远远看见街角那辆黑色轿车的轮廓,车尾灯在渐暗的天光里亮着两点温和的橘色。
两人走到车边,祝伶打开后车门,让祝母上车后,他才坐在副驾驶位。
“清言,等久了吧?”祝母率先开口说道。
“没有。那我们就开始往回走了。”苏清言轻声说道。
祝伶点了点,“好。”
苏清言轻轻打了转向灯,黑色轿车平稳地驶离殡仪馆停车场。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将暮色压成沉甸甸的暗,车窗外只有停车场稀疏的路灯,昏黄光线透过车窗,在祝伶搭在膝头的手背上投下几缕滞重的光斑,连风都裹着殡仪馆特有的、冷寂的草木气息。
行至跨湖大桥时,风裹着更浓的水汽扑面而来,明湖被阴云彻底罩住,像块蒙了灰的墨玉,连水波都透着沉郁。
“这天阴得厉害,怕是要落雨了。”祝母望着窗外轻声叹道,苏清言握着方向盘的手微顿,目光扫过前方模糊的路影,温声应道:“快了,再开二十分钟就能到家。”祝伶指尖抵着微凉的车窗沿,望着远处湖心亭那盏孤零零亮起的灯,轻轻“嗯”了一声。
苏清言将两人送到家门口,祝母和祝伶走下车。祝伶低下头向车内的说道:“谢谢啊,清言。改天请你吃饭。”
祝母也向他说道:“清言,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改天来家里吃饭,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好嘞,阿姨,那我先走了,您也快进屋吧,外面挺冷的。”苏清言说道。
“好,那你开车慢点。”祝伶轻声说道。
苏清言看着祝伶扶着祝母走进屋里,才升起车窗,汇入大道上稀疏的车流中。
祝母换鞋时的动作慢了些,手指在微凉的鞋柜扶手上顿了顿。她换好鞋后,走到沙发边缘坐下,背脊没有完全靠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上的纹路,打量着四周的一切,最终目光停留在正在倒水的祝伶身上。祝伶感受到注视,放下水杯,走到祝母身前蹲下,语气柔和问道:“妈,您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我?”
祝母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就这样持续了两分钟左右,祝母才缓缓开口,“去睡觉吧,妈也困了。”
祝伶抬起头,乖乖地点了点头,“好,那我扶您进房间。”
祝伶伸手扶住祝母的胳膊,指尖轻轻攥住那截略显松弛的衣袖。到房间门口,祝伶先推开门,顺手按下灯的开关,暖黄的灯光瞬间包裹整个房间。他扶着祝母坐在床上,又弯腰去脱掉脱鞋。随后让祝母躺下,“妈,您躺好,盖好被子。”他仔细地掖好被子的边角。
“好了,你也快去睡吧,时间也不早了。”祝母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轻声说道。
祝伶弯着腰“嗯”了一声,确认好被子都弄好了,才直起身,“妈,您睡吧,我先上楼了。”
祝伶走到房门口,关上灯,轻轻带上房门。他将桌上的杯子清洗了一下子,才上楼。
经历这段时间的事情,祝伶终于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直到这天,祝伶收到了至辰科技公司人事的消息。
“好快啊,我都快忘记了,我要去上班的事。”祝伶坐在房间里自言自语说道。
“阿伶,快下来吃饭了。”楼下祝母对着楼梯口喊道。
祝伶听到喊声,走下楼。餐桌上摆着两菜一汤,热气模糊了灯光。祝伶给祝母盛了一碗排骨汤,轻声开口:“妈,我明天就要去上班了。”
祝母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先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软了下来,“已经通知你了?”
“对的,明天是2月14号。这家公司还挺有人性的,这么晚才上班,我之前都没那么晚上过班。”祝伶小心说道。
祝母沉默了几秒,“也是,大年和小年都过了,也该上班了。”
“对啊,我都在家里待几个月了。再没事干,我真的要发霉了。”
祝母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笑出声:“发霉,你以为你是馒头啊。”
祝伶笑了笑,夹起菜放进祝母的碗里,“都在家陪您几个月了,这突然要去上班,我倒真怕您不习惯。”
“傻孩子,”祝母看向他笑了笑,“妈能有什么不习惯的,而且你晚上不也要回家,你啊,就专心上班就好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每天要是又想吃的菜,就给妈发消息。妈可以给你做午饭带去公司吃。”
祝伶点头应下,“那可太好了,我最喜欢妈做的饭了。”
窗外夜色渐浓,在不知不觉间就下起了小雨,把窗外的路灯晕成一团团暖黄的光。
饭后,祝伶收拾着碗筷,祝母想伸手帮忙,刚站起来就被祝伶推着往沙发走去,“妈,您坐着歇会,我来就行。”他把碗摞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温水顺着指缝漫过碗沿,泡沫裹着油渍慢慢化开。
祝母坐在沙发上,没像往常那样打开电视机。等到祝伶擦着手出来,她才开口:“过来坐会吧。”
祝伶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把靠垫往母亲背后塞了塞,“好,我陪您坐会。”祝伶拿起茶几上的橘子,剥开来放进祝母的手里。
祝母拿起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对了,我明天早点起来,给你做个三明治当早餐。”
祝伶笑着点头,指尖碰了碰母亲的手背,“也不用起很早,公司9:30才上班,而且我已经调好闹钟了。或者您不用做也行,我在早餐店买点吃就行,您就可以多睡会。”
两人坐了好一会后,祝母先走进房间,叮嘱着“早点休息,不要太晚”,祝母才轻轻关上房门。
祝伶从门缝里看到祝母房间的等关上了,才走上楼。他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将手机放在床头柜,屏幕亮起的瞬间,日历弹出一条提醒——是之前和商斯屿在一起时,就已经定好的事项,2月14日情人节。他的指尖停在屏幕上,那些和商斯屿有关的回忆再次袭来。
从前在一起时,每一个情人节,商斯屿总不会让人失望。还记得在一起一周年时,他提前定好了餐厅,给祝伶送了最喜欢的白玫瑰,礼物是祝伶看了好久一直放在购物车里的手表......不止是一周年,是在一起的每个纪念日,每个生日,都有惊喜。只是现在这些细碎的回忆、带着温度的瞬间,填满了每一时刻的回忆,如今看来像是蒙了一层纱的旧照片。
他坐在床沿,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看了好一会,才点进日历,把事项关掉,又点开闹钟确认了一遍时间,“从明天开始,我要好好上班,用上班麻痹自己,然后忘记他,我应该往前看了。”
他把手机放了回去,从衣柜里找出明天上班时要穿的衣服,一切都弄好后,他才躺在床上,把枕头拍松,裹紧被子,此时窗外的雨声好似成为了背景音,慢慢抚平了心里的一点起伏。
而此时的闻厝家里。周蓝坐在沙发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跪着的闻厝,从茶几上的信封里,拿出一摞照片,甩在他面前,“你自己看看,这就是我周蓝教育出的儿子,居然找人偷拍,跟踪。”
闻厝拿起一张地上的照片,眼神满是震惊,声音颤抖:“妈,这,这是哪来的?”
“哪来的?你还好意思问,你要是没做,会被别人抓到把柄吗?看来我教你的,你都没记住。”
“不,我明明做的很小心的。这怎么会?”
“小厝,现在那人说,只要你出国,这件事,就不会影响到公司。”
“出......出国?我不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蓝打断,“住口,不去,现在不是你说的算。你的事绝对不能影响公司,我已经决定了,你必须出国,这事没得商量。如果你不听我的安排,那我就只能把这件事告诉你苏阿姨了,要是她知道你这样对她儿子,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闻厝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最后他只能妥协,“我答应您,不过,我想等到阿伶生日再走。”
“好,我给你时间。时间到了,就必须走。”说完,周蓝便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