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逼得连连后退,一晃眼的工夫就被抵在身后的一面墙上。
“你爱玩女人我管不着,但不允许你碰这个丫头。”他眼眸一定,用仅够彼此能听见的音量,警告着。
铁鼠不以为意地讥笑起来,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处于下风,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那只铁爪抵着狸吾的咽喉,或许只要轻轻一握便可让他身首异处。
“原来是她,当年的小女孩就是她吧?难怪,难怪呀。”铁鼠嗤笑着自语。
将战场视为一切的妖怪们最要不得的就是包袱,这是铁鼠对他的忠告,一直都是。
恩怨若不分明报之,枉做男子大丈夫,这便是狸吾对他的答复,从未改变。
白沐雪对他有再生之恩,就算以命相抵都不为过。
狸吾从来也不是一个得鱼忘筌、过河拆桥之徒。
“既知道,就离她远点,否则莫怪我对你不留情面。”刀身随着语中的坚定更加逼近铁鼠。
然而铁爪也已经割上狸吾的脖子,细密的口子过了一会才渗出血滴。
他表情平静,似乎感觉不到疼,感觉不到危险,亦不肯将刀退让半毫。
招式之间,彼此都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轻松,气氛满满的压抑与紧绷!
狸吾心中很清楚,铁鼠并无杀意,只因自己身上还有他想要的东西。
这是狸吾永不会输的筹码。
对峙间,二人身侧处倏地传来甩声,软韧粗糙的长鞭携着一股劲风呼啸而至。
白蛇鞭将铁鼠的脖颈圈圈缠绕,随即狠狠拖拽!
他的身体立时失了平衡倒了下去,这是铁鼠始料不及的状况。
反应未及,便见得一抹娇小的身影伴着一股淡淡脂香,势如疾风追近了他们。
白沐雪朝倒地的铁鼠走近,忽而抬起一脚,发了狠似的踩在他的腕上,而长鞭也不断勒紧!
‘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甩上他的两颊,铁鼠惊愣得忘了反抗,任由蛇身长鞭将自己的脖往她跟前提溜。
她满目猩红,咬牙切齿地挥拳打向铁鼠,唇齿间立刻盈满了血腥味。
这丫头下手真狠……
铁鼠抬起另一只尚且自由的手,轻拭掉嘴角的血痕,心中竟无半点怒气,反而生出莫名的兴趣。
被踩在脚下的铁爪微微活动了几下,这个动作终于唤醒了一旁瞠目结舌的狸吾。
他眼疾手快地护住白沐雪,带着她向后跳跃几步,挡在最前。
铁鼠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压了压双手的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他在笑,对着白沐雪笑,读不出笑容之中是何意义。
只是摸了几下便要他的命吗?真是凶残的小姑娘……
“这可如何是好……”话留半句,他发现狸吾警戒万分地盯着自己,又是几声沉笑。
“看来,我们注定了要为敌了。”铁鼠眸底风流,睨向狸吾身后那看不清表情的姑娘。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
刹间,从四方接二连三跳出一个又一个戴红色面具的黑衣人。
黑影与月光交汇下已然站了数十个穿戴规整的妖怪。
铁鼠在离他最近的妖怪手中接过红色面具,慢慢套在了自己脸上,一贯沉闷的笑声因为面具的掩盖显得更加模糊。
一团浓黑的雾气铺天盖地将整支队列缠绕笼罩,一阵夜风掠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空空荡荡一片,再瞧不见黑衣身影。
﹉
下雪的路上,一把把撑开的油纸伞如同绽放的一朵朵缤纷的彩花。
庆典的结束,让街道逐渐冷清,万家灯火也都开始熄去。
白沐雪没有打伞,只将大氅的兜帽盖住脑袋,遮了半张脸,看不出表情。
酥软雪花飘到白色氅衣上便融入其中,没一会功夫化成了水渍,将其打湿。
狸吾保持着一段距离走在她身后,一声不敢吭,想她定是因方才的事,生着闷气。
只是这事与他确实无关,又非他占了这丫头的便宜,何必向他摆脸色……
“会受凉的哦。”声音不大,距离也不近,但他确信已经传达到了。
见她依旧不理自己,狸吾有些失了耐心,脚步加快朝她靠近,却不想她突然停了下来,二人险些撞上。
白沐雪猛地转身瞪了一眼狸吾,怒哼一声又甩头走人。
“喂,给我等一下。”他一把抓住白沐雪的上臂,阻止了下一轮的冷战。
“你到底在跟谁生气?”
“哼!”
“我?”
狸吾蹲在了她身前微微仰头,拿着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子,这样的画面在旁人看来甚是有些哄闺女的模样。
小姑娘依旧不语,态度很显然就是在生他的气,狸吾觉得自己很是委屈,既没吃着豆腐又受这冤枉气。
“为什么生我的气?我又没摸你。”
“若非你,那色鬼怎会找上我,分明是你给我招惹来的!”
白沐雪的回应总算让他松了一口气,拿腔拿调地揶揄她:“唉,那我吃吃亏,给你摸两把解解气吧。”
“……谁、谁稀罕摸你啊!”她大声喝道,不再搭理少年一脸虚伪的委屈,气恼地跺脚离去。
因她嘴角忍不住上扬而暴露的笑意,并没有被狸吾遗漏。
他低笑着站起了身,重新跟在她身后。
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丫头生气也并非因为自己,只是受了委屈没法撒气罢了,这般卖个脸哄哄她也不是多难的事。
等他二人到达妖怪庙已是夜深了,庙门外还有一些人徘徊着尚未离去。
白沐雪脱下兜帽伸长了脖子搜寻前方的人影,狸吾有些好笑地上前揉揉她微润的头发。
“我知道他们在哪。”他轻声道。
“为什么?”
“因为妖怪庙的妖怪大人指的便是我,这儿,就是我家门口。”
﹉
白斯寒在这寺庙中嗅到一股熟悉而又强大的妖气,他立刻知晓是为何人,故而不曾有过担忧。
“这些人族似乎都看不到寺庙后面的这个大宅子。”
庙后有一座巨大的宅邸,从格局装潢看来已建了近百年。
这莫非就是妖怪庙的那位妖怪大人所居住的地方?
红叶和白斯寒不免心生好奇,这才避开人群潜入宅邸。
院中长廊与护栏是用红漆刷过的,而且还是近期重刷的。
灰白的墙面上镶嵌着圆形的镂空木窗,间隙之间能看到里屋里空荡荡,一片漆黑。
偶有烟火的光亮闪过,才能勉强看到屋内陈设模糊的轮廓。
二人又绕到屋后的大院,几株红梅妖娆似血,飘落在雪地的花瓣如同血滴一样醒目。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小的池塘,已经结冰了。
“红叶,你冷吗?”
“嗯,有点。”
“那我们进屋坐一会吧。”
红叶觉得云牙山的妖怪是最为缺德的妖怪,吃霸王餐不说,现又大摇大摆闯进人家的屋子!
说来也怪,他们俩进入这宅邸已约莫半个时辰,居然一个人也没看到,这莫不是一间废弃的空屋?
走进屋内,经过长廊来到一间宽敞的大房间,从方位看来倒像是主人家的书房。
白斯寒没有丝毫犹豫,很自然地为烛台燃上火,房内陈放的物品顿时一片了然。
贴着墙面摆放有两排高大的古架,上面塞满了各种书籍画卷,数量之多让人怀疑这间屋子是个私塾。
红叶蹑手蹑脚地取出一本破损严重的书,翻了两页……
一刚一柔,一邪一善,一死一生,万物看似相克却也相融……
红叶道:“你看这本书,这些话什么意思?”
他闻声走到红叶跟前,接过书本看了两行,不禁眉头紧皱又放回架上。红叶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说明。
“私闯民宅,我可要找官府抓你们坐牢哦。”
滑腔滑调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红叶下意识地挨近白斯寒,目光盯着外头倚着门的剪影,不敢挪移半分。
“民宅?不就是间鬼屋么。”白斯寒笑着搭话。
门外的人嘿嘿笑了两声,作势推门,红叶眯起眼睛注视着两扇木门被轻轻推开……来人正是再熟悉不过的红衣少年。
“这果然是你的窝啊。”白斯寒一屁股坐到一旁的雕花木椅上,随手拿起桌上的糕点吃起来。
狸吾解下脖上的兽毛围巾随手一丢,兀自走到房中最大的书案后,坐在椅子上双脚架于案桌之上,动作十分娴熟。
只留红叶一人木讷得没弄懂现状,不过她倒是注意到门外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沐雪?是你吗?”红叶探身走近。
白沐雪刚进屋便开始哆哆嗦嗦,仔细一瞧她浑身上下大半湿透。
白斯寒一看便急了,迁怒地瞪着一边的狸吾:“你这家伙带她干什么去了!”
“你这个当哥哥的为了和姑娘幽会,把她丢在路边不管,倒怪起我了?”狸吾说得一脸无辜,拿起桌上的橘子,一口一瓣儿,没怎么搭理冷得发抖的姑娘。
白斯寒被说得无言以对,便只好沉默不语。
“喂,有干的衣裳吗?”红叶赶紧上前打破窘状。
“我这是寺庙宅院,哪有女人的衣服。”
最后一瓣橘子被抛进嘴里后,狸吾便起身打算离开书房,白沐雪伫在外边没有让开的意思。
见状,他扬动嘴角歪了歪脖子,表示疑问。
“是我要去玩的,不是哥哥丢下我不管。”
“哦,与我无关。”狸吾收起笑容冷言冷语,而后侧过身体越过了她。
他离开了书房,既没有下逐客令亦没有奉茶邀客。
白沐雪心中惊跳,除了意外更多的还是不解,不解狸吾突然转变的态度,不解为何每每两人独处的时候对自己那般温柔,而有第三人在场时又立刻形同陌路?
不可否认,除了不解之外失落更甚。
不反抗红叶为自己披上她的氅衣,白沐雪心里更多的是一团理不清的思绪,暗淡下去的神色被白斯寒牢牢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