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鱼欲同路,
天南水北难相逢。
命定今日终须死,
唯以我命换他生。
那一天所发生的事,让燕南追至今都不敢去回想,每每想起时……
那种滔天的恨!
那种克制不住想捏断人咽喉的冲动!
那种刻骨的痛苦……
那种至死方休的思念……
那种恨欲狂的复仇心绪……
皆让他生不如死!
燕南追总是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如果不是因为他,姜北鱼决然不会死的那么惨,也许她会一直平静的生活在风波漾影湖,也许她会一直与雪作伴,也许……
没有也许了,姜北鱼死了。
那天……
当姜北鱼带着他赶回北寒苦地后,那种熟悉的寒冷让他精神为之一振,那时的他不单单是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就连体感都已开始逐渐丧失,正因如此,北寒苦地强烈的寒意,竟让他感到异样的舒适,起码……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由于五感逐渐丧失,他不知姜北鱼带着他走了多久,更不知是何时赶到的风波漾影湖,他只依稀记得姜北鱼似乎离开了一会,又似乎离开了很久,等她再回来时,随她而来的是一种有别于北域苦寒的温暖……
是火琉璃!
就在燕南追彻底丧失体感的前一刻,也不知姜北鱼用了什么手段,竟逆转了这一状况,使他的体感与听觉缓缓回归、就连视觉都在渐渐清晰,与此同时,姜北鱼如泣似诉的声音渐渐传入他的耳中,待他听清姜北鱼所说的话后,他没有表现出重获听觉的欣喜,反而是一种莫名的心慌与恐惧。
因为他听到了姜北鱼在哭,在哭着说遗言。
“你要好好活下去啊,燕南追,你不要忘了我,我要你记得我……燕南追,我好舍不得你啊……”她一句又一句的话语,如同剔骨钢刀,刀刀割在了燕南追的心头。
“北鱼……”
由爱生忧,因爱生怖,燕南追虽然不知道姜北鱼具体做了什么,可那种恐慌之感仿佛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在视觉完全恢复的那一瞬,他看到了让他肝胆俱碎的一幕……
只见……
姜北鱼此时被洁白的雪域衬托的极为狼狈,她身上本应雪白无瑕的衣裙不单单是沾满了淤泥与鲜血,浑身更是伤痕累累,她肩头与背部的伤口此时还在流着鲜血……数不清的火琉璃散发着温和的光芒漂浮在四周,与姜北鱼眉心处涌动着的耀眼的神魂之光融合归流后,缓缓淌入了燕南追的眉心中……
火琉璃为引,神魂为源……
驱逐魂种……
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是姜北鱼唯一能想到的,也是唯一能在泥俑碎裂后,还有机会挽救燕南追的办法!
姜北鱼这是在以命换命!
她死!
换他生!
“不!!!你不能这么做!!”燕南追喊得撕心裂肺,他奋力挣扎却发现动弹不得半分。
“燕南追,你听话,就快成功了……”
“啊……”一声泣血的嘶吼后,或许是姜北鱼的力量在渐渐减弱,又或许是那种即将失去的恐惧,给了燕南追无穷的力量,他猛然挣脱了姜北鱼的布下的禁制,刹那间,他一跃而起,狠狠打散了漂浮在四周的火琉璃,仿佛打散了什么诅咒一般,接着,他转身紧紧的抱住了姜北鱼,放声大哭。
“我活够了,能遇到你我燕南追此生无憾,死是我唯一能帮到你的地方了,你就让我安心去吧,将来你找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好好的活下去,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你答应我好不好?”
“燕南追,我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你死……”说到此处,姜北鱼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她眼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的往下坠落。
可谁能想到,天不遂人愿!
祸不单行!
妈的!
正值此际,他曾经的那个老而不死的师尊……长笑真人竟然踏空而来,人还未到,话便传来∶“既然如此难舍难分,那我便送你们一程,到了阴间,你们也好再续未了的缘。”
“快走!”
决然的吐出这两个字后,燕南追猛然推开姜北鱼,正要舍命挡住长笑真人时,却没想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也逐渐由远及近。
“想走?痴人说梦!”说话之人是跟踪长笑真人而来的黄苍!
长笑真人见到黄苍的刹那,双眼中骤然浮现出极为浓重的戾气,仿佛黄苍已然抢夺了他的稀世珍宝一般。
见到这两个导致燕南追即将殒命的罪魁祸首,姜北鱼恨到了极致,她恨欲狂,一步踏出,不斩两人誓不休,却不料燕南追反而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
“从来都是你护着我,今天,换我保护你。”
姜北鱼笑了,此时的她虽然狼狈不堪,可一笑依旧倾城,依旧使天地失色,北域雪景虽美,可与她相比,尽数沦为陪衬。
“好!既然今天你我在劫难逃,那我们就双生双死,黄泉相聚!”姜北鱼这一刻的话语,燕南追依旧没参透,从相识以来,她决定的事从未更改过,因为救他是她的事!
她再一次骗了他!
“与你一起,纵死又何妨!”燕南追豪气干云,这一刻,什么玄道第一人,什么玄天教掌教,不过尔尔,尽管来便是,他可以死,但绝不会退后一步!
因为他身后,是比他的命还重要的姜北鱼。
就当黄苍与长笑真人正要出手之际,让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一波又一波的南国玄道中人,争先恐后的涌入了风波漾影湖畔,为首的正是清风道掌教,还有凌云宗宗主,而其中有一众身着玄天教道服的修者,则隐隐围住了所有人。
“人鱼遗珠,天下唯一能洗净罪业的至宝,你黄苍虽是玄道第一人,可今天也别想独享此宝。”凌云宗主傲然说道。
“笑真人,我们联手如何?”清风道掌教问道。
他说的联手是,先联手诛杀姜北鱼,再联手制衡黄苍,这两点长笑真人如何能不懂,在他略微颔首下,黄苍瞬间便失了先机。
大战是在一瞬间爆发的!
也记不得是谁第一个率先出手,所有人都只记得自己在那一刻的心态,生怕自己出手慢了,至宝被别人夺了去。
这一刹那!
姜北鱼以白色匹练直接将燕南追送到了自己的后方,送出了战场,没人在乎他被送去了哪,也没人在乎他是死是活,所有人在乎的是姜北鱼,在乎的是她体内的本命妖丹,而被送出战场的燕南追,却在拼了命的往回赶。
哎!
姜北鱼先是强行破了九子锁山大阵,重伤逃离后又遇黄苍,伤上加伤,而后,又以命换命企图驱逐魂种,虽说被燕南追强行打断,可终究是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现如今又被诸宗门教派倾力诛杀,她……哪还有活命的机会啊!
她早已经无力回天!
就在这时,凌云宗主自后方一剑刺向姜北鱼,就在即将透体而过的刹那,幸得燕南追及时赶回,他猛然跃起,拼尽全力挡下了这一剑。
长剑穿胸而过,燕南追放声狂笑,他一手死死的抓住了剑刃,血止不住的流,而另一只手则狠狠的扇了凌云宗主一个大嘴巴子,他满眼疯狂的笑骂道∶“你他妈给老子死!”
凌云宗主勃然大怒,想要拔剑,却不料剑刃被燕南追抓的太死,他当即弃剑,一拳重击在了燕南追胸口,一道血线喷出,燕南追不受控制的朝着姜北鱼倒飞而去。
“啊!!”
看到这一幕,姜北鱼飞身抱住了燕南追,她早已经转至白发的发丝无风自动,如癫似狂,双目再度留下血泪,悲哀到了极致,她猛然拔出了插在燕南追胸口的长剑,大杀四方!
燕南追感到了无比的冷,在他即将再次五感尽失的前一刻,他的意识从黑暗中挣扎着撕开了一道缝隙,他看到了姜北鱼拼着命将他送出了战场,他听到了姜北鱼的轻轻说了一句∶燕南追,活下去……原来,姜北鱼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刻,至死,她都想让他活下去!
燕南追觉得自己的这辈子可以毁了,生生死死,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让他们死!
让所有伤害姜北鱼的人都去死!
……
后来,他看到了穿透姜北鱼身体的长剑滴着鲜血,他看到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贪婪与凶狠,他看到了长笑真人戾气满布的目光……
那一日,诸宗门教派,死伤无数。
那一日,姜北鱼死而不倒,力竭而亡,正当此方众人正欲上前争夺妖丹之际,却不料姜北鱼的身躯突然间破碎成雪、灰飞烟灭,她的神魂之光无声的飘向了燕南追,而她先前的站立之处只留下了一枚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宝珠,悬浮于空。
人鱼遗珠。
没人理会燕南追的死活,更没人能想到他会从凌云宗主那致命的一剑中活了下来,因为,从始至终,也没人能明白,姜北鱼在第一次将燕南追送出战场时,她仍然没放弃以命换命,驱逐魂种,她仍然在准备这一刻……
而她也算出了,当众人看到人鱼遗珠后,必然无人顾得上燕南追。
对于她而言,死不可怕,死之前救不回燕南追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