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的风波看似平息,但坤宁宫中那短暂的交锋,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后宫荡开层层涟漪。沈清璃那句“损大晟体面”、“对南月不敬”,不仅堵住了丽妃的嘴,更在皇后和一些心思缜密的妃嫔心中留下了印记——这位南月贵人,绝非表面那般怯懦可欺。
丽妃回到自己奢华的长春宫,气得砸碎了一套官窑茶具。
“好个牙尖嘴利的贱人!”她姣好的面容扭曲,眼中满是怨毒,“本宫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几时!”
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息怒,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和亲公主,寻个由头料理了便是。”
“蠢货!”丽妃斥道,“她如今抬出南月国体,明面上动她,岂非授人以柄?皇后那个老妇,今日明显偏帮她!”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去,给本宫好好查查,那个叫阿箬的南月丫头,还有揽月阁里外,有没有什么能拿捏的把柄!”
“是!”
丽妃的恶意如同毒蛇,在暗处悄然吐信。而这一切,并未瞒过沈清璃的神识。她虽无法精确探知对方具体计划,但那针对揽月阁的窥探与恶意,却如芒在背。
“看来,一味防守并非良策。”沈清璃眸中寒光一闪,“需得主动出击,敲山震虎,让她短时间内不敢再伸爪子。”
机会很快到来。
年关将至,宫内开始筹备除夕夜宴。永熙帝近年沉迷丹药,精力不济,此类宫宴大多由皇后主持,丽妃从旁协理。采办事宜油水丰厚,历来是各方争夺的焦点。
这一日,内务府总管太监钱福海,正在值房内核算采办清单,其中一项是采购一批上等东海珍珠,用以镶嵌宫眷新岁首饰。他正琢磨着如何在这笔开销里多捞些油水,一个小太监躬身进来,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
钱福海疑惑地打开,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精准点出了他三桩隐秘:一是去年修缮奉先殿时以次充好,贪墨银两;二是与宫外皇商勾结,虚报采买价格;第三桩更是要命——他暗中收受二皇子母家、丽妃兄长馈赠的一处京郊田庄!
前两桩是贪腐,后一桩是结交皇子,干涉内宫!任何一桩捅出去,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信末,只有一行小字:“珍珠采办,按实价七成报价,余利三成,送入揽月阁。既往不咎。”
钱福海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软。送信的是谁?为何对之事如此清楚?揽月阁——那不是南月那个和亲公主的住处吗?是她?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还是她背后另有高人?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对方能如此精准地拿住他的把柄,要他的命易如反掌!如今只是要三成利,已是手下留情!
他不敢赌,更不敢声张。当天下午,他便战战兢兢地重新核算了珍珠采办的账目,严格按照市价的七成报价,并将其中三成的利润,折算成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裹在一盒普通的胭脂里,让心腹小太监悄悄送去了揽月阁。
阿箬收到这盒莫名其妙的胭脂和夹带的银票,惊疑不定地交给沈清璃。
沈清璃看了一眼那银票,随手放在一旁,对阿箬道:“收起来吧,日后用度不必再如此拮据。”
阿箬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钱从何而来。
沈清璃没有解释。这只是她布下的第一枚棋子。那封密信的内容,自然是她通过萧衍安插在宫内各处的眼线,结合她强大神识对钱福海心神波动的捕捉与推演,综合得出的结论。精准打击,直击要害。
效果立竿见影。
内务府对揽月阁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份例不仅足额,甚至时常有些“多余”的、品质上乘的用品送来。王德海之流再也不敢靠近揽月阁半步。
更重要的是,沈清璃通过这件事,向丽妃及她背后势力传递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信号:我有能力洞悉你们的隐秘,并有手段加以利用。若再招惹,下次便不是破财能了事的了!
长春宫内,丽妃很快得知了内务府对揽月阁态度的转变,以及钱福海在珍珠采办上异常“老实”的举动。她虽查不出具体缘由,但那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感觉,让她又惊又怒,却一时不敢再轻举妄动。
敲山震虎,成效显著。
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沈清璃,此刻正听着德顺的汇报。
“殿下让奴才禀告贵人,林文正那篇策论,已在士林中传开,几位清流老臣对他颇为赞赏。另外,殿下依贵人之计,已设法让人在父皇面前,‘无意’中提及那老翰林修史刚直,却遭宗室打压之事,父皇听后,虽未明言,但昨日赏了那老翰林一方御墨。”
萧衍的成长速度,让沈清璃颇为满意。他已渐渐学会如何借力打力,如何利用舆论和帝心。
“告诉殿下,”沈清璃淡淡道,“风已起,可顺势而为。接下来,该让那‘匿名人’再写一篇了——论,科举取士之弊与寒门晋升之艰。”
德顺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沈清璃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积存的残雪。
内慑宫妃,外扶皇子,遥控朝野风向。
这一石三鸟之策,不仅暂时稳固了她在后宫的处境,更推动了萧衍在朝堂的布局,同时也在丽妃一系心中埋下了忌惮的种子。
乾坤初定,棋局已活。
接下来,便是要将这盘棋,下得更大,更惊心动魄。而这深宫之中的寒风,注定将因她这只振翅的蝴蝶,演变成一场席卷朝野的滔天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