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始终阴云密布，却不见半点雨水落下，时间刚过七月，云梦泽以北的大地却似入了深秋。
萧证道身着深色道袍，一手拎着酒葫芦坐在一个坟头前。柳南枝撑着个油纸伞寻一块石头坐下，默默注视着面前苍老了数十岁的男人，半晌后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证道，你其实不用这样。”
“我十多岁弃文从武行侠江湖，凭着三尺青锋欲斩尽天下不平事。在剿灭一伙山匪时遇见她，那时她还是个被土匪掳上山的官家小姐。获救后没有寻死觅活只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手无缚鸡之力却强说自己也是江湖侠女，呵呵呵呵……那时的我竟也信了！”萧证道喝了一口酒，目光变得迷离，仿佛昔日佳人从眼前坟茔中款款走出，连带着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等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时，两人几乎陷入绝地。摆脱追杀后我并没有怪罪她，性命事小，名节为大，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
柳南枝化作一个合格的听客，默默聆听着王婷姝的生平。
“我年轻的时候四处行侠得罪过不少人，在有心人的刻意抹黑下，方圆数十里名声都不怎么好，所以婚姻大事一直是父母的一块心病，当她来到萧家后我俩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对。我这人啊，闲不住，嘿……”自嘲地笑了一声，萧证道也起身寻了个石块坐下。
“结婚不到三年我就忍不住再次游历江湖，那时的玉鸿还不到两岁。游历时巧遇了同样云游的师父，拜入了道门，修道八载回家，玉鸿都到了求学的年纪。再后来在她的提议下萧家成为了修真家族，她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代家主，她总是说多亏了我在背后支持，若没她的经营，萧家也不会有如今的光景。天下大乱何等的民不聊生，能让萧家无一人饿死她当居首功！”
“就这些？”
“就这些！”
“不得不说，你这个夫君当的挺不称职的。”
“是啊，人这一生何其漫长，夫妻一场回忆一生，我竟然无法详述，又是何其可笑。”
“相比于其他人，师娘早年能嫁给自喜欢的人，中年能执掌家族事务得以发挥才能，晚年又有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也算不枉此生了。”刘陌离拎着两坛酒，缓步走到萧证道身旁。
“你……我等修真之人当知有此一劫，我知道看着挚爱一天天衰老逝去的痛苦，要振作起来，玉鸿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你这样。”见到来人萧证道当即坐直了身子，又看到刘陌离的神色忍不住沉声说道。
“师父，你劝我振作，你自己都三年没回家了……这三年，你还不能释怀么？”
“我……喝完这坛酒就回去，有没有下酒菜？”
刘陌离右手在腰间储物袋一抹，一盘酱牛肉出现在手中：“咱爷俩多久没一起喝酒了？”
“得有二三十年了吧，自从你怀了老三，就很少有空饮酒了。”
“陌离让师父失望了。”
“以你的资质加上萧家的资源，即便天地灵气封禁，三四十年成就金丹也绰绰有余。”
“我……我就是个俗人，从见到玉鸿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此生成不了大道。”
“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我也不强求。”
“师父闭关三年既然突破了金丹后期，为何看上去还老了几十岁？”
没等萧证道回话，柳南枝叹了口气说道：“你师父收了你师娘的魂魄，为了换她百年后的一世荣华，差点毁了自己修道的根基。”
“百年后……是盛世？”刘陌离瞪大双眼，然后默默举起酒坛自饮了一口。
“若玉鸿生在盛世，当为儒道大家。”
“是啊，真龙已出，数年内便可一统，到时候天地重开也说不定，怎么？后悔没有好好修炼？”
“有一点后悔，不过我筑基巅峰还有近百年寿元可以挥霍，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对了，老三又媳妇怀上了，还请师父给取个名字。”
“你！这个回去再说，喝酒！”
刘陌离见萧证道愠怒赶忙转移话题：“师父，最近有两个小国对外围阵法的探查有些频繁了。”
“无妨，加强戒备即可，毕竟谁都有好奇心，附近的宗门和三个集市可有什么异样？”
“宗门没有什么异常，集市热闹着呢，集市外还各自建了个土地庙，有柳姐姐坐镇，香火旺着呢！”
“多盯着点修真门派和散修，天地封禁久了，我怕有些人的心乱了。”
“是师父。”
“多带着晚辈出去历练，既能培养孩子又能打磨自身。”
“师……师父这是又要出远门？”刘陌离拎起的酒坛定在胸前，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昆仑山门已开，去见一些故人，家中之事……”
“内外门都有长老会，请师父放心，那个……我要不要一起？”
“你不带你那七八个小孙子了？”
听着萧证道婉拒的话，刘陌离亮起的眸子顿时暗淡下来：“陌离让师父失望了，五十多岁了还没结丹……”
“好好修炼，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一天到晚跟个小丫头似的！”
“以前修炼分分钟就能入定，现在……”
“既然无法入定，就多去历练，心境到了自然能入定，别一天到晚围着孙子辈转，法不传六耳，即便他们学到极致萧家也只是多几个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道字怎么写？上为首下为行之，不能只传授经验知识，我要让他们看到你的所做所行并以之为榜样。”
待两人将坛中的酒水喝完，天边难得露出一丝光亮，夕阳的余晖泼洒在山岗上，将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师父，这天地封禁到底什么是个头啊。”
“不知道，自上古以来天地元气就被练气士不断地炼化吸收，也许天地封禁是这方世界的自我保护。”
“没了修士行云布雨，倒是苦了这天下百姓。”
“百姓何苦？也许不久之后人族能找到其他方法使得风调雨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