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璃的选择，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青云宗内外门激起了层层涟漪。
选择藏功阁那位看似闲散的墨渊长老，放弃烈阳峰、碧波潭、青剑峰这三大实权峰主的招揽，只为了一篇凶名在外的残缺功法《混元衍灵录》？这在绝大多数人看来，简直是自毁前程的疯狂之举。
“她是不是在大比上神识用得太多，伤到脑子了？”
“《混元衍灵录》啊！听说上个修炼的师兄，坚持了半年就走火入魔，修为尽废了！”
“墨渊长老虽学识渊博，但毕竟不掌实权，资源人脉哪比得上那三位?”
“可惜了，好好的苗子，非要走这独木桥。”
议论纷纷，大多报以惋惜或幸灾乐祸的态度。唯有高台上的几位长老，神色各异。
烈阳峰赵炎长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苏婉清长老轻叹一声，微微摇头。凌不语长老目光在沈清璃身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旋即也化作剑光离去。
大长老深深看了沈清璃一眼，又看向面带微笑的墨渊真人，最终只是道：“既然你已做出选择，望你好自为之。墨长老，此女便交予你了。”
墨渊真人笑眯眯地点头：“大长老放心。”
拜师礼简单而迅速。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沈清璃跟随墨渊真人，离开了喧嚣的演武峰。
墨渊真人的居所，位于内门一片清幽的山谷之中，并非某座灵峰的主殿，只是一处简朴的院落，背靠悬崖，面临深潭，竹篱茅舍，灵气却异常充沛精纯，远胜外门。
“为师不喜喧闹，平日多在藏功阁顶楼静修，或在此处整理典籍。你既入我门下，便住在这旁边的竹楼吧。”墨渊真人指着院落旁一栋两层小竹楼道，“内门弟子该有的份例，自会有人送来。至于那《混元衍灵录》……”
他袖袍一拂，一枚色泽古朴、边缘有些残破的暗青色玉简飘向沈清璃。
“玉简在此，其中凶险，为师已言明。你且先参悟三日，三日之后，再来寻我，告知你是否确定要修炼。若中途反悔，为师亦可为你另择功法，引你入藏功阁参阅其他典籍，总不至于误你前程。”
墨渊真人话语温和，却给了沈清璃最后的考虑余地，显得极为负责。
“多谢师尊。”沈清璃接过玉简，入手微沉，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进入竹楼，内部陈设简单，一尘不染。沈清璃布下一个简单的警示禁制后，便迫不及待地将神识沉入玉简之中。
刹那间，浩瀚而复杂的信息涌入脑海。
《混元衍灵录》开篇便阐述其核心思想：天地未分，混沌为一。后天灵根，分属五行，实则皆为混沌所化。此功法不追求单一灵根的极致纯粹，反其道而行，旨在引动四行灵气，于体内模拟混沌初开之景，平衡互济，化驳杂为动力，最终衍化出一缕超越五行、近乎本源的“混元之气”。
功法运行路线极其繁复诡异，远超沈清璃所见过的任何功法。它要求修炼者同时引导四系灵气，按照特定的、充满矛盾与冲突的轨迹运行，在经脉中形成一种动态的、脆弱的平衡。整个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需要对每一缕灵气都有着绝对精准的掌控，任何一丝偏差，都会导致平衡打破，四系灵气瞬间在体内激烈冲突、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玉简中只记载到筑基大圆满的部分，后续戛然而止。而且许多关键节点的描述语焉不详，显然是残缺所致。
“模拟混沌，衍化混元……”沈清璃喃喃自语，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凶险？确实凶险。这功法对修炼者的掌控力、心性、乃至肉身强度要求都极高。
但，这理念，却与她自身的状况不谋而合！
她的四系杂灵根，在旁人看来是累赘，但在这《混元衍灵录》中，却成了模拟混沌的“材料”！而她最大的优势——历经轮回淬炼的强大神识，正好满足了功法对掌控力的苛刻要求！至于那残缺的部分拥有本源神力和强大推演能力的她，最不怕的就是残缺！
“此功，合该为我所得！”沈清璃心中笃定。
她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凭借强大神识，将整篇炼气期的功法路线在脑海中反复推演了数十遍，确认每一个细节，预判每一个可能出现的风险。
直到自觉有了七八分把握，她才盘膝坐下，屏息凝神。
她没有动用暗金神力，而是纯粹依靠自身微薄的灵力和强大的神识，开始第一次尝试运转《混元衍灵录》。
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操控系统，强行拘束着体内微弱驳杂的金、木、水、土四系灵气，按照玉简中记载的那诡异而矛盾的路线，缓缓推动。
“嗤……”
灵气所过之处，经脉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不同属性的灵气彼此排斥、冲突，却又在神识的强行约束下，被挤压、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不稳定的平衡状态。这种感觉，如同在体内同时进行着无数场微型的爆炸与湮灭。
沈清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但她眼神依旧冷静，神识稳如磐石，精确地调控着每一分灵气的变化。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
随着功法运转，她惊讶地发现，那些原本在体内滞涩冲突的驳杂灵气，在这种诡异的运行方式下，竟然真的开始缓慢地“磨合”，冲突虽在，却逐渐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动态的平衡。一丝极其微弱、却迥异于五行灵气任何一系的、带着淡淡混沌色泽的气流，开始在她丹田深处滋生。
混元之气！
虽然只有发丝般细微，但其层次明显高于普通的炼气期灵力，带着一种包容、衍化的韵味。
就在沈清璃沉浸在这奇妙的修炼中时，她强大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竹楼外，一道隐晦的气息一闪而逝。
那气息带着一丝阴冷与探究，绝非墨渊师尊所有。
沈清璃心中冷笑，动作却未停，依旧维持着功法的运转，甚至刻意让周身灵气波动显得更加紊乱一些，脸色也更白了几分，做出一副修炼艰难、勉力支撑的模样。
果然，那道隐晦气息在她竹楼外盘旋片刻，似乎确认了她正在“艰难”地修炼那危险的残卷，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这才悄然退去。
“这么快就有人盯上我了么。”沈清璃心中明了。她这外门魁首，又选择了如此特殊的道路，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只是不知，这窥探之人，是单纯的好奇，还是与那气运分身有关？
她收敛心神，继续引导着那缕新生的混元之气在体内运行。
虽然过程痛苦且凶险，但效果也是显著的。她能感觉到，这缕混元之气所过之处，原本淤塞的经脉被强行拓宽了一丝，对灵气的亲和度也有所提升。更重要的是，这缕气息似乎能缓慢地滋养她的肉身与神魂。
“果然有效。”沈清璃眼中精光一闪。这《混元衍灵录》虽然残缺凶险，但方向是对的！只要给她时间，她未必不能凭借此功，逆天改命，甚至推演出后续道路！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当沈清璃再次走出竹楼时，她身上的气息似乎更加内敛了，明明灵力波动依旧微弱，却隐隐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厚重与深邃。
墨渊真人早已在院中等候，看到沈清璃出来，目光在她身上一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似乎并未受伤？而且，气息……”
他修为高深，自然能感觉到沈清璃身上那与寻常五行灵力迥异的气息雏形。
沈清璃躬身道：“回禀师尊，弟子已初步尝试运转《混元衍灵录》，虽过程艰险，但幸不辱命，已凝练出一丝混元之气。”
墨渊真人闻言，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好！好！好！果然，神识强大者，修炼此功确有优势！看来，你与此功确有缘分！”
他显得十分高兴，连说了三个好字。
“既然你已决定，并初步成功，那便坚持下去。修炼中有任何疑问，随时可来藏功阁顶楼寻我。切记，不可操之过急，稳扎稳打，方是正道。”墨渊真人郑重叮嘱。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拜别墨渊真人，沈清璃并未立刻返回竹楼闭关。她决定先去领取内门弟子的份例，并熟悉一下内门环境。
内门地域广阔，峰峦叠嶂，灵气远比外门浓郁。执事殿、炼丹阁、炼器坊、演武场、讲道堂等各类建筑星罗棋布。
当她出现在内门执事殿时，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如今的她，在内门也算是个“名人”了。
领取了每月一百下品灵石，一瓶二阶“培元丹”的份例后，沈清璃正欲离开，却被一个略带傲慢的声音叫住。
“你就是那个选了《混元衍灵录》的外门魁首，沈清璃？”
沈清璃转身，看到一个身着华贵内门弟子服饰，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阴柔之气的青年，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气息不弱的弟子。这青年修为赫然已达筑基初期！
“是我。”沈清璃语气平淡。
那青年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我乃天枢峰核心弟子，柳慕白。听说你神识不凡，大比之上出尽风头。不过，内门不同于外门，藏龙卧虎，仅靠一点神识取巧，可走不远。尤其是那《混元衍灵录》，更是自寻死路。念在你初入内门，若肯将那淬炼神识的秘法交出，我或可看在同门之谊，对你照拂一二。”
图穷匕见。
原来是觊觎她的“神识秘法”。
沈清璃看着柳慕白，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而带着嘲讽：“柳师兄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我的东西，向来不喜与人分享。至于《混元衍灵录》是否自寻死路，就不劳师兄费心了。”
柳慕白脸色一沉，他没想到沈清璃如此不给面子：“哼，不识抬举！内门大比之时，希望你还能如此嘴硬！”
说完，他冷哼一声，带着人拂袖而去。
沈清璃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冷。
天枢峰核心弟子？看来，这内门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麻烦，果然接踵而至。
不过，那又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的混元之道，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