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彩信的威胁像一根刺,扎在林溪心里。尽管陆景珩让她不必理会,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她变得更加谨慎,即使在帮助医院里那些行为异常的动物时,也尽量控制自己的神态,避免流露出任何可能被解读为“异常”的专注。
这天下午,林溪被丽莎叫去帮忙给一只刚做完骨科手术的老年金毛犬做康复训练。金毛犬名叫“豆豆”,性格温顺,但因为年老和术后疼痛,有些不愿意活动。
林溪耐心地引导着它,用零食鼓励它迈步。就在这时,她隐约感觉到豆豆传递过来一种深切的、不仅仅是生理疼痛的悲伤情绪。
“累……不想动……主人……好久没来了……”
林溪心里一动,轻声问负责豆豆的护士:“豆豆的主人最近很忙吗?好像没怎么来看它。”
护士叹了口气:“唉,豆豆的主人是一位独居的老教授,上周突发中风住院了,现在还在ICU呢。家里人怕老人担心,没敢告诉他豆豆做了手术,只是说寄养在朋友家。豆豆可能感觉到什么了,这两天情绪特别低落。”
原来如此。林溪看着豆豆湿润而悲伤的眼睛,心里一阵酸楚。她轻轻抚摸它的头,低声安慰:“豆豆乖,主人没事,他只是暂时不能来看你。你要快点好起来,等他康复了,就能接你回家了。”
“真的吗?等主人……” 豆豆的意念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林溪陪着豆豆多待了一会儿,直到它的情绪稍微平稳一些。离开病房时,她看到陆景珩正站在走廊尽头,似乎刚才看到了她和豆豆互动的一幕。
他走了过来,目光落在豆豆的病房门口,语气平淡地问:“豆豆的情况怎么样?”
“术后恢复还好,就是情绪比较低落,可能感知到主人出事了。”林溪如实回答。
陆景珩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动物有时候比我们想象的更敏感。尤其是对它们在乎的人。”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林溪从未听过的、淡淡的怅然。林溪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眼神却似乎透过豆豆,看向了某个遥远的过去。
“陆医生……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吗?”林溪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陆景珩收回目光,看了林溪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大学时,养过一只狗。是只捡来的土狗,很聪明。”
林溪屏住呼吸,这是陆景珩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私事。
“后来,我因为一次严重的判断失误,没能及时发现它体内的肿瘤。”陆景珩的声音很低,几乎没有起伏,但林溪却听出了一丝极力压抑的痛楚,“等发现时,已经晚期了。它走的时候,很痛苦。”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她无法想象,像陆景珩这样追求完美、严谨到近乎苛刻的人,如何面对因自己失误而导致的后果。
“那件事之后,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否适合做这行。”陆景珩继续说着,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后来我想通了。错误无法挽回,但可以避免下一次。与其沉浸在自责中,不如把每一分精力都用来精进技术,建立更严谨的流程,让类似的遗憾尽可能少发生。”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所以,我讨厌任何不严谨、不专业、凭感觉行事的行为。因为代价,可能是一条命。”
林溪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刻,她忽然有些理解了陆景珩的冷漠和严苛。那或许不是天性凉薄,而是一种由巨大伤痛淬炼出的、对生命极度负责的偏执。他用最坚硬的外壳,包裹着最柔软的初心。
他也曾有过无能为力的时刻,也曾被自责折磨。他的强大,不是天生的,而是在废墟上重建起来的。
“豆豆的主人,我会让医院社工跟进联系。”陆景珩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确保它康复后能得到妥善安置。你去忙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背影依旧挺拔孤直。
林溪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知道了陆景珩的这段过去,她非但没有觉得他可怕,反而对他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意和……心疼。
原来,那座冰山之下,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熔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