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甜品社摊位前的“物理系师兄”
周六早上七点，A大东区操场晨雾未散，空气里却 已浮起一层温热的油膜。校学生会的「百团大战」即将开场——上百个社团沿四百米跑道支起帐篷，拉横幅、摆易拉宝，音响里轮番轰炸着不同节奏的背景乐，像一锅水快开前的咕嘟声。
甜品社的摊位在跑道拐角，一棵老槐树下。树荫薄得可怜，阳光透过叶隙筛下，像谁把碎金撒进了白色桌布。时栀穿着社团统一的草莓粉围裙，正弯腰把最后一盒芒果慕斯摆上三层展示架。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到下巴，在锁骨窝里积成一小洼，却被她随手一抹，溅在桌沿，留下淡咸的印。
「空调房不香吗？非来操场烤火。」她小声嘟囔，手里的刮刀却没停，飞快给每块慕斯表面补上一层镜面果胶。镜面反射出扭曲的人影——那是物理系科协的摊位，紧挨甜品社，只隔一条五十厘米的过道。几个男生正在支桁架，铝管碰撞声清脆得像打击乐。
「学长，横幅往左一点！再左——停！」清脆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时栀回头，看见沈遇。
他今天难得没穿白T，换了科协的黑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清晰的桡骨线条。衬衫衣摆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像一面逆风的小帆。阳光斜照，他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随着眨动一闪一闪。
沈遇单手抓住横幅一端，另一只手插进兜里，姿态随意得像在实验室调示波器。可当他微微踮脚，肌肉线条在布料下绷紧时，又给人一种蓄势待发的力度感。横幅落定——白底蓝字「物理系科协·探索宇宙真理」。
「探索宇宙真理？」时栀在心里默念，嘴角没忍住上扬，「真敢喊。」
沈遇放下铝管，一扭头，视线越过窄窄的过道，恰好落在她身上。两人的目光在半空撞个正着——像打蛋器第一次碰到蛋白，溅起细小却闪亮的飞沫。
时栀呼吸一滞，手下意识去扶展示架，结果刮刀「当啷」掉地。金属与水泥相撞，声音清脆得社死。她慌忙弯腰，额头差点磕上桌角，一只修长的手却先一步捡起刮刀。
「给。」沈遇递过来，指尖沾着一点冷意——可能是刚握过铝管。时栀道谢，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短促的「呃」。沈遇似乎觉得有趣，眼尾微弯：「社团招新？」
「嗯，甜品社。」她指了指标牌，「试吃招募，学分免费，热量另算。」一句广告词被她说得磕磕绊绊。沈遇轻笑，嗓音低而清：「热量我不怕，正好补脑力。」
他说着，真的弯腰打量展示架。芒果慕斯表面金黄，像藏着一整个夏天；抹茶千层切面整齐，淡绿如早春湖面；还有一排迷你柠檬挞，挞皮边缘烤成浅褐色，像日落时分的沙滩。
「推荐哪款？」他问。时栀几乎是脱口而出：「芒果慕斯，今天26℃吃刚好。」话落，她才惊觉自己把空调房的口头禅搬了出来，耳根瞬间烧得比太阳还烫。
沈遇却点点头，认真得像在选实验试剂：「那就要芒果。」
时栀转身去取小碟，手指碰到冷藏箱壁，冰得她暗暗吸气。背后传来科协同学的调侃：「哟，沈师兄也吃甜的？罕见！」沈遇没回头，只淡淡丢下一句：「补充血糖，提高推导效率。」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起哄的人闭嘴。
她递给他一份试吃装——一次性纸碟，拇指大小的慕斯块，顶上点了一片薄荷叶。沈遇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静电「啪」地一声，细微的火花在两人之间炸开。时栀缩手，听到自己心跳「咚」地一下，像布丁脱模。
沈遇用塑料小勺挖下一角，送入口中。芒果香气瞬间在空气里绽开，像有人打开了一罐夏日限定汽水。他眉梢微挑，眸里闪过一丝亮：「口感很干净，屈服应力刚好。」
「啊？」时栀没反应过来。沈遇指了指自己的舌尖：「Casson模型，σ₀ = 8.5 Pa，打发蛋白的剪切速率再低一点会更顺滑。」他说得一本正经，像在汇报实验数据，却莫名把学术词汇说出了情话的温度。
时栀被逗笑，紧张感莫名其妙消散：「收到，下次调低转速。」她顿了顿，又补一句，「你要不要……填个试吃反馈？可以换第二块。」说完在心里捶自己：这算盘打得也太明显！
沈遇却点头，真的接过她递来的便签纸和圆珠笔。他微微俯身，衬衫领口随之敞开一线，锁骨凹陷处积着一小洼阴影，像藏着一枚秘密的凹透镜。时栀不敢多看，把视线钉在便签上。只见他写下：
```
甜度：90%
香气：92%
结构：88%
建议：–––（空）
```
字迹冷峻，像雪地里划过的冰刀。就在她以为结束时，他突然在「建议」一栏画了一只小猫，尾巴照例勾成心形。笔尖离开纸面，他抬眼看她：「可以换第二块了吗？」
第二块慕斯递出去，时栀的手比脑子快：「这次试试柠檬？比较……提神。」
「提神？」沈遇似笑非笑，「怕我继续掉头发？」
「不是！」她慌忙否认，却见他眼尾弯起，才反应过来被逗弄，耳根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沈遇没再打趣，接过柠檬挞，忽然问：「你们社，还缺人吗？」
「啊？」时栀愣住。
「缺不缺……试吃顾问？」他说得慢条斯理，「我负责理论推导，你负责味道验证，数据互补。」
这一秒，时栀听见自己心里的烟花「砰」地炸开——无声的、却足够璀璨。她点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不可见，却足够让沈遇眼里的笑意加深。他从桌上抽走一张社团报名表，随手在「姓名」栏写下两个字：沈遇。
笔迹力透纸背，像物理定律一样不可推翻。
十点，开幕式音乐骤停，跑道瞬间被人潮淹没。学弟学妹们蜂拥而至，甜品社摊位前排起长龙。沈遇被科协叫去讲解「液氮冰淇淋」演示，临走前把报名表递给她：「填完给你。」
时栀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温度比阳光还烫。她想说「好」，声音却被淹没在鼎沸人声里。沈遇转身，黑色衬衫在人海里若隐若现，像一块安全的浮标，引着她的心跳随波逐流。
中午十二点，摊位前的队伍终于短了。时栀得空喝水，一抬头，看见对面科协的易拉宝换了海报——新海报是沈遇的侧脸剪影，旁边一行白字：
「探索宇宙真理，也探索甜。」
她愣住，随即低头笑出声。手里的报名表被风吹得轻轻掀起一角，露出最下方一行小字——
「建议下次实验：芒果慕斯+26℃空调+逆光。」
落款：物理系师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