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樱国驻仙魔交汇处的主营地。
结界上流转着樱花状的符文。
樱冢雾生站在石殿最高层的露台上,玄黑甲胄早已换下,只着一身月白便服。
他望着结界外灰蒙蒙的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白玉勾玉。
,师尊说它能“澄心明志”,可此刻贴着掌心,却只觉一片冰凉。
他又想起与逸尘对决的那一日。
光影在脑海中慢放——
“你的剑,护的是每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口中冷冰冰的‘大义’!”
逸尘怒喝的声音突然在耳畔炸开,震得他耳膜发疼。
那日他以为这是迂腐的妇人之仁,可江宁城的战报传来时,三十万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口。
他突然不敢去想,那座城里是否有像树后女孩一样的孩童,是否有像被斩妇人一样的母亲——她们或许根本没被邪祟侵蚀,只是恰好出现在了“需要被净化”的土地上。
所以他找了借口,留在边境处理所谓的“俘虏暴动”。
那些俘虏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凡修,最大的反抗也只是用石块砸向武士的甲胄。他亲自监斩时,看着其中一个白发老者用尽力气嘶吼“我们不是邪祟”,突然就想起了逸尘挡在女孩身前的背影。
那天他挥剑的手,第一次出现了迟疑。
“师尊说,邪祟会侵蚀心智,让好人变成疯子。”樱冢雾生对着灰蒙蒙的天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可若没有邪祟,人本身的恶,又该算什么?”
他想起被自己斩杀的那个武士——那人强抢民女时,眼里的贪婪纯粹得不含一丝邪气,分明是与生俱来的恶。师尊说“斩了他是正军法”,可转头又说“幻樱国人口少,该网开一面”,这自相矛盾的话里,藏着的到底是宽容,还是对“同类”的偏袒?
“或许……他才是对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樱冢雾生猛地按了下去。
他攥紧勾玉,指节泛白,仿佛这样就能将那点动摇压回心底。
师尊是他的信仰,是幻樱国的天,怎么可能错?
江宁城的三十万,定是真的被邪祟侵蚀了,否则师尊不会那般笃定;那些哭泣的孩童,定是被邪祟吓破了胆,否则怎会对他这“救世主”露出恐惧?
可为什么……一闭上眼,全是逸尘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
风突然变大,结界上的樱花符文剧烈闪烁,像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
樱冢雾生指间的白玉勾玉突然亮起温润的白光,芒顺着指缝漫溢,在他身前凝成一道玄色身影——樱狩丸的虚影负手而立。
“听说江宁城的圣战,你没去。”樱狩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而是去监斩边境俘虏?”
樱冢雾生垂眸:“是。”
“那些凡修俘虏,有你亲自坐镇的必要?”虚影上前一步,玄色衣袍扫过露台的石沿,“我们国家武士的佩剑还没锈钝到斩不了几个老弱妇孺。你在怕什么?”
樱冢雾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师尊的目光像把刀,正一寸寸刮过他的脸。那些被强行按下去的念头突然翻涌上来,带着江宁城三十万亡魂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
“弟子……”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精心编织的借口在此刻如此苍白,“弟子只是在想……”
“在想什么?”樱狩丸的虚影微微扬眉,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在为师面前,有话不妨直说。”
樱冢雾生深吸一口气,终是抬起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尊,江宁城的三十万……真的都是邪祟吗?若有未被侵蚀的凡人呢?我们的‘净化’,与屠杀有何异?还有……”
他顿了顿,指尖攥紧勾玉,“可那日与逸尘君对决,他的守护剑心无比坚定……师尊,弟子斗胆,难道守护,不该是护着所有无辜之人吗?”
“放肆!你竟质疑为师?!”
“弟子不敢质疑师尊,只是……”
“雾生!”
虚影收敛了些许戾气,“你自幼在为师身边长大,为师知你心善,但邪祟最擅长伪装?那些看似无辜的孩童,转眼就能掏出淬毒的匕首;那些哭泣的妇人,袖中可能藏着召唤蚀界尘的符咒!”
“至于那个逸尘——为师早在三年前就收到线报,他正是预言中‘仙魔双生’的灾星。那时为师便想预言这东西,谁说得准呢?或许那孩子能凭己力压制血脉,为师不想因一句空言,就对世间生灵生出斩尽杀绝的戾气。”
“可现在不同了。”
樱冢狩丸的虚影抬手,指尖划过结界上的樱花符文,那些符文瞬间变得猩红如血,“神州传来的消息越来越清晰:蚀界尘爆发的节点,与逸尘出现在边境的时间完全重合;被他途经的城镇,总会在几个月内出现诡异异变。这已不是预言,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转身凝视着樱冢雾生,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冷硬:“你以为他护着凡修是心善?不过是借那些人的命种下诡异,滋养自身罢了!待他彻底掌控仙魔双力,别说这些凡修,你我亦会沦为他剑下亡魂。”
樱冢雾生张了张嘴,想说那日逸尘体内气息并无蚀界尘的死寂,话到唇边却被师尊的目光堵了回去。
“雾生,你素来心善,为师何尝不知?”樱冢狩丸的虚影放缓了语气,“可心善要有锋芒。对值得怜悯者施恩,是慈悲;对祸乱之源手软,便是愚蠢。”
“当年不告诉你预言,是怕你沦为只会杀戮的机器;如今让你看清真相,是怕你被伪善蒙了眼。那逸尘自出生便背负毁灭使命,你对他每一分动摇,都是在将神州、幻樱国乃至整个鸿蒙推向深渊。”
“可他的剑心……”樱冢雾生终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
“他的剑心?”樱冢狩丸冷笑一声,猩红瞳仁里闪过不屑,“不过是自知不敌,才装作大义凛然,想从内部挑拨你我关系!这等卑劣伎俩,也值得你耿耿于怀?”
樱冢雾生沉默了....
樱狩丸的虚影凝望着他,语气放缓了些:“雾生这世间最不能信的,就是异类的伪装。等你亲手斩了他,自然会明白——所谓的‘守护无辜’,不过是他用来裹藏祸心的幌子。到那时你自然会明白为师的苦心!”
樱冢雾生望着结界外灰蒙蒙的天,想起逸尘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那里面分明是纯粹的愤怒,而非伪装的怜悯。
可师尊说的……会错吗?
樱狩丸的虚影见他沉默,语气沉了几分:“你以为为师的决断全凭臆测?”
他指尖凝聚起一缕银白色的光,那光芒里隐约浮现出旋转的星轨,““你可知晓‘源初之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