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玻璃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过猛的冷气和烤肠的油腻味。赖馨得拎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两罐冰凉的奶啤和一包烟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午后的阳光变得有些稀薄,空气里浮动着尘土和汽车尾气的混合气味。她踢踏着人字拖,慢悠悠地往回走,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奶啤罐壁凝结的水珠濡湿了塑料袋,带来一点真实的凉意。
推开公寓楼那扇沉重的、漆皮剥落的铁门,楼道里阴凉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从某户门缝里飘出的饭菜香。她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往上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走到自家门前,她摸出钥匙,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一股异常的、近乎凝滞的安静像潮水一样涌出来,瞬间包裹了她。没有预想中慕梦磕磕绊绊的吉他声,没有陆晚柠偶尔挪动身体的细微响动,甚至没有秦筝翻动乐谱的沙沙声。只有空调依旧在不知疲倦地低沉嗡鸣,但那声音此刻显得格外突兀和空洞。
赖馨得站在门口,动作顿住了。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目光扫过玄关——苏洛那个巨大的黑色琴箱还矗立在墙角,像一尊沉默的黑色墓碑。拖鞋凌乱地散在地上。一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但那种过分的安静让她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她踢掉人字拖,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往里走了几步。客厅里空无一人。餐桌收拾得很干净,乐谱不见了。秦筝常坐的那张旧沙发空着,靠枕摆放得有些歪斜。角落里,慕梦练琴的那块地方,防尘布被仔细地铺平了,上面空荡荡的。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爬上心头。太静了。静得让人发毛。
她拎着塑料袋,脚步不自觉地放轻,朝着卧室区域走去。主卧的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她走过去,手指抵在门板上,微微用力推开。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帘拉得很严实。大床上,靠外侧的位置,被子微微隆起一个弧度。陆晚柠侧躺着,面朝里,裹得还算严实,只有一点黑色的发梢露在外面。她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声均匀而绵长,几乎听不见。
赖馨得的视线扫过陆晚柠的背影,落在床的里侧。秦筝不在。她常睡的那边,枕头平整,被子也铺开了,但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赖馨得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她退出主卧,轻轻带上门。转身,目光投向走廊尽头那个小小的、平时堆放杂物的阳台。阳台的玻璃门关着,但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留了一道缝隙。
她放轻脚步,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越靠近,空气中那股异常的寂静就越发浓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透过窗帘的缝隙,她看到了。
秦筝背对着这边,坐在阳台角落一个废弃的、蒙着灰的旧木箱上。她穿着那件浅灰色的家居服,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她没有看书,没有看谱子,只是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左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右手垂在身侧。晨光从那道缝隙挤进来,在她脚边投下一小块模糊的光斑,却照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整个人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融在阳台厚重的阴影里,散发出一种近乎死寂的沉静。
赖馨得停在玻璃门前,手指还捏着那个滴着水珠的塑料袋。冰凉的奶啤罐贴着皮肤,也驱不散心头那股突然涌上的、莫名的寒意。她看着秦筝那个沉默的、仿佛与外界隔绝的背影,看着那片令人不安的死寂,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张了张嘴,想喊一声,问问怎么回事,或者像往常一样不耐烦地吼一句“装什么死”。
但最终,她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只是那么僵硬地站在门外,隔着冰冷的玻璃,看着里面那个凝固在阴影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