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渡雁门，风雪如潮。 沈昭率前锋轻骑，昼夜兼程，人衔枚，马裹蹄， 仍掩不住北风卷沙，击打面甲的碎响。
二 队伍暂歇于荒谷，篝火簇簇，如星子坠地。 沈昭独坐风口，自怀里掏出一只小小陶埙—— 北地粗陶，未上釉，却打磨得圆润，孔眼边缘被指腹磨得发亮。 他指尖轻按，埙声低低溢出，像从沙里滤出的月。
三 声音被风撕扯，断续飘远，仍固执地，往京城方向爬。
四 【彩蛋·前世】 ——宣和四十二年，除夕前夜。 废后云黎被囚掖庭，窗外大雪封灯。 更鼓三下，她伏在冷榻，听远处更漏，数自己最后的更次。
五 忽有埙声，自宫墙极远极远处飘来—— 低哑，沉涩，却带着不肯熄的温热， 一声，又一声，穿过风雪，穿过禁苑，穿过铁锁与高墙， 落在她耳际，像谁在黑暗里，伸手轻触她指尖。
六 她不知是谁，却记得那旋律—— 是民间小调《归去来》， 她少时曾随口哼过，只一次，便再未唱。 如今，被人吹得支离破碎，却仍固执地，告诉她：活下去。
七 她摸索着，用最后力气，在榻沿木板上，随埙声轻敲—— 敲一下，心里念一遍：沈昭。 她以为，自己等不到天亮； 却在那埙声里，熬过了人生最长的一夜。
八 天亮，毒酒至； 埙声，断了。 她倒在黑暗里，指尖仍保持敲击的姿势， 像要抓住，那缕早已消散的声音。
九 【今生·当下】 荒谷，篝火旁。 沈昭吹完最后一音，指腹按在孔眼，久久未动。 他不知，前世那一夜，有人曾随他敲击； 却固执地相信，风会把声音，送到该到的地方。
十 云黎自后方掀帘而来，肩头落雪，手里捧着热酪。 “吹什么？这么难听。” 她笑骂，却在他身旁坐下，把酪递给他暖手。 沈昭低笑：“难听，却能安神。”
十一 “可有名字？” “《归去来》。” 云黎怔了瞬，眼底掠过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热。 “好听，”她轻声道，“再吹一次，我听着。”
十二 埙声再起，低哑沉涩，却比先前更温柔。 云黎随节拍，指尖轻点膝上，一下，又一下， 像前世木板上，未完成的敲击。
十三 曲终，火堆“啪”地爆了个火星。 云黎忽然伸手，覆在他执埙的手背，声音轻得像雪： “沈昭，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让我有归处。” 男人怔了瞬，掌心翻转，与她十指相扣，声音低哑： “是我该谢，让我有处可归。”
十四 篝火将熄，更鼓再起。 队伍继续开拔，埙声却未停—— 一声声，随风飘远，飘向京城，飘向旧年雪夜， 像要把前世未完成的曲子，今生补全。
十五 千里之下，京城云府。 听雪轩内，睡梦中的云黎忽地睁眼， 指尖无意识，在榻沿轻敲—— 一下，又一下， 像回应，那缕穿过风雪，穿过生死， 终于抵达的，埙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