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春雷滚过灰河上空,雨滴砸在反家暴驿站那株新栽的樟树上,"噼啪"作响。一楼大厅却被灯光烘得暖黄,一条横幅横挂墙间——
"灰生文学奖·流浪儿童写作资助计划启动仪式"
横幅下,摆着一张旧课桌,桌面坑坑洼洼,却擦得发亮,像被岁月反复摩挲的记忆。林野站在桌旁,手里托着一本暗红色硬壳笔记本——那是母亲陈萍留下的《新华字典》的"孪生兄弟",同一批次、同一天被买进矿小图书角,却幸运地没被撕碎。今天,它将成为"灰生文学奖"的奖杯外壳——不是金光闪闪,却字句铿锵。
19:00,仪式开始。没有红毯,没有礼炮,只有一排孩子——七个,年纪从九岁到十五岁,全是从灰河、从矿区、从桥洞下、从少管所里"捡"回来的流浪儿。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却坐得笔直,像一排被重新栽进土壤的野樟。
程越作为基金发起人,先上台。她举起一张旧照片——矿难后的废墟,几个孩子蹲在矸石山上翻找食物。"这张照片,拍摄于十年前,拍摄者未知,却成为‘灰生’名字的由来。"她顿了顿,"灰,是废墟;生,是新生。我们想把废墟里长出的字,变成灯。"
她按下遥控器,屏幕出现奖项设置:
- 金灰生奖 1名 奖金3万元 + 全年写作辅导
- 银灰生奖 2名 奖金各1万元
- 铜灰生奖 3名 奖金各5千元
- 灰芽奖 若干 奖金1千元 + 写作工作坊
所有奖金,均直接打入获奖者个人账户,由法律援助基金监督,"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纸上,而不是饭桌上。"
林野上台,举起那本暗红色笔记本:"这是奖杯,也是种子。"她翻开扉页,露出母亲陈萍当年写下的蓝墨水字——
"愿野野认很多字,走很远路,永远不必写‘求救’。"
她合上笔记本,声音轻却坚定:"今天,我们把这句话,送给所有在废墟里找字的孩子。你们不必再写‘求救’,可以写‘星空’,写‘远方’,写‘我不原谅,但我已自由’。"
评选规则,简单到简陋:
1. 主题不限,体裁不限,字数不限;
2. 必须是亲身经历或真实感受;
3. 手写,拍照上传,防止AI代写;
4. 评委会由作家、前记者、心理师、流浪儿童代表组成;
5. 终评现场,作者当众朗读,可戴口罩,可背对观众。
"我们不怕真实,只怕沉默。"林野说。
第一个朗读的,是小井——十三岁,少管所出来第七个月。他走上台,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纸角还沾着铁锈。他背对观众,声音发抖,却越来越稳:
《灰生》
"我在矸石山上捡到过一块骨头,
以为是鸟的,
其实是人的。
我把骨头埋进土里,
却长出一支笔。
笔不会飞,
却让我跑赢黑夜。"
读完,他转身,朝台下深深鞠躬,眼泪砸在纸上,却没人递纸巾——让泪水落在纸上,是流浪儿童的专利。
第二个朗读的,是小灯——林野的养女。她今天没穿校服,穿一条洗得发白的橘裙子,那是母亲曾经的颜色。她朗读的是《地图》:
"妈妈的后背是地图,
我是地图上的小路。
小路不会迷路,
因为地图说:
‘向前,就是光。’"
读完,她走向林野,把那张纸塞进林野手里,像塞给世界一枚硬币:"我要投给光,不投给黑暗。"
第三个朗读的,是小雨——十五岁,女孩,曾在桥洞下过夜。她朗读的是《不原谅》:
"我不原谅,
不原谅把我赶出家门的门,
不原谅把我当垃圾的桶,
不原谅说我是‘流浪野狗’的狗。
但我不恨,
我要把不原谅,
写成一本书,
让门、桶、狗,
都读到颤抖。"
她读完,朝台下咧嘴笑,牙齿白得晃眼,像一排新生的法条。
终评结果,现场公布——
金灰生奖:小井《灰生》
银灰生奖:小灯《地图》、小雨《不原谅》
铜灰生奖:小海《桥洞下的星星》、小石头《少管所的月亮》、小叶子《妈妈的名字叫光》
灰芽奖:其余所有参赛者,"因为写下,就是胜利。"
奖金牌,不是金属,而是那本暗红色笔记本的复印件,扉页复印着陈萍的字,却留出空白,让作者写下自己的名字。
小井接过"金牌",手指颤抖,却在空白处写下:
"小井,灰生,不再求救。"
颁奖结束,林野举起那本真正的暗红色笔记本,对着台下,也对着镜头:
"这不是终点,是起点。
明年,后年,大后年,
只要废墟里还有孩子找字,
‘灰生’就会一直生。"
她把笔记本放进透明展示盒,盒盖合上,像给一段历史盖上玻璃,却又留出呼吸的缝。
深夜,驿站熄灯。孩子们已睡,樟树在风里沙沙作响。林野和程越坐在屋顶,看远处矿坑回填后的平地,月光下像一面平静的湖。
程越轻声问:"怕吗?怕他们又被现实打回原形?"
林野摇头:"不怕。文字是种子,种子不会死,只会冬眠。"
她掏出手机,在备忘录写下:
"灰生文学奖·第二年计划
1. 增设‘成人组’——让施暴者子女也能写
2. 建立‘灰生出版社’——出版他们的书
3. 设立‘灰生朗读车’——开往每一个矿区"
她合上手机,抬头望天——
没有星星,却有风掠过樟树梢头,像给世界留下一句低语:
"灰会冷,生会热,
字会发光,
人会走很远很远,
再也不必写‘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