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子夜零点。
雪下得密不透风,像有人在天上撕碎了无数床棉絮,一股脑往人间倒。松城郊外,废弃的第三港口只剩几盏高杆灯苟延残喘,灯光被雪幕切割得支离破碎。
刘知遥站在仓库A区门口,黑色羽绒服被风掀起,露出锁骨下方那道未愈合的齿痕——暗红色,在冷白灯下像一枚小小印章,标记着"付家所有物"。
她手里攥着那本从林羡处得来的日记,封面被雪水浸湿,墨迹晕开,像一张哭泣的脸。
"1994年7月15日,晴。敬尧说,孩子就叫'知遥',知我遥遥,归期有期。"
——最后一页,被撕掉一半,剩锯齿状毛边,像有人急于抹除后半段真相。
而撕掉的那半页,此刻正捏在付时宴指间。
二十分钟前,刘知遥收到一条陌生彩信——
照片里,付时宴背对镜头,站在废弃港口仓库门口,左手拎着一只黑色工具箱,右手,握着一把枪。
配文只有四个字: 「来抓我。」
发件人:未知号码。
她本可无视,却在照片边缘,看见那只白色幼猫——通体纯白,眼角一点泪痣,与母亲日记里描述的分毫不差。
猫,还活着;或者说,有人让它"出现"得恰到好处。
于是她来了,单刀赴会。
仓库内,灯光昏黄,映出空旷地面中央,那口被撬开的铁箱——
箱盖外翻,内里空空,只剩一层薄薄灰烬,像被大火舔过的棺材。
付时宴站在箱前,黑色长大衣,领口立起,挡住半张脸,只露出冷白下颌。他脚边,蹲着那只白猫,正低头舔爪子,听见脚步声,抬头,冲刘知遥"喵"了一声,声音细软,却像某种暗号。
男人抬眼,目光穿过风雪,落在她脸上,声音低哑:
“日记看完了?”
刘知遥没答,只举起手里残页,声音平静:
“后半段,在你手里?”
付时宴没否认,指尖一弹,那半页纸随风飘到她脚边——
墨迹已被水渍晕开,只剩最后一行,勉强可辨:
「……敬尧说,孩子出生那天,他就去刘家提亲,哪怕血流成河。」
——血流成河,四个字,被红笔圈出,像某种预告。
“火,是你放的?”刘知遥开口,声音比雪更冷。
男人低笑,弯腰抱起白猫,指腹抚过它眼角泪痣,声音轻飘:
“火,是刘振庭放的;我,只是添了把柴。”
“猫,是我救的;命,是你欠的。”
“刘知遥,”他抬眼,瞳孔深处映着仓库灯光,像两口枯井,“你父亲,昨晚跑了。”
“带着刘氏最后三千万现金,坐白色埃尔法,走水路,出境。”
“现在,大概在公海。”
刘知遥指尖一颤,掌心里日记本被捏得变形——
跑?
那个不可一世、用皮带抽母亲、用棍子打付敬尧的刘振庭,竟然跑了?
把刘氏烂摊子、员工欠薪、银行逼债,全部留给她?
“你来,是想抓我归案?”付时宴侧头,声音带着笑,却毫无温度,“还是,想求我,替你收拾残局?”
刘知遥深吸一口气,抬眼,目光笔直:
“我来,是要你手里,最后一张底牌。”
男人似乎早料到,抬手,把脚边那只黑色工具箱踢到她面前——
箱盖弹开,里面整齐码着三样东西:
①一份文件:《刘氏集团破产清算申请》
②一把钥匙:银行保险柜,编号A-713
③一枚U盘:红色,指甲盖大小,外壳刻着小小黑鹰
“底牌,有三张。”付时宴弯腰,拾起那枚U盘,放在指尖把玩,声音低缓:
“文件,能让刘氏今日停牌,明日破产;”
“钥匙,能打开你母亲存在瑞士银行的保险柜——里面,是你真正的出生证明;”
“U盘,是刘振庭买凶杀人的视频证据——被害者,付敬尧。”
他抬眼,看她,声音轻得像雪落:
“三选一,只能拿一样。”
“选吧。”
风从仓库破损的屋顶灌进来,卷起细雪,在灯光下旋转,像一场微型暴风雪。
刘知遥站在原地,目光掠过三样东西,最后,落在男人脸上:
“如果我全要?”
付时宴低笑,指尖一弹,U盘飞起,又落回掌心,声音带着愉悦的残忍:
“可以,用你自己换。”
“一夜,三样,全给你。”
“明早八点,民政局,离婚协议生效——”
“你,净身出户;我,拿到自由。”
“从此,刘氏归你,仇怨归我,两清。”
刘知遥没说话,只抬手,解开羽绒服拉链,露出里面那件白衬衣——
领口敞开,锁骨齿痕清晰可见;她却毫不在意,继续解纽扣,一颗,两颗……
第三颗时,付时宴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腕,声音低哑:
“够了。”
他低头,贴着她耳廓,声音轻得只剩气音:
“刘知遥,我要的不是身体,是命。”
“我要你,亲手,把刘振庭,按进井里。”
“我要你,用余生,替我父亲,守灵。”
“我要你,爱不得,恨不得,死不得,活不得——”
“像我一样。”
仓库外,雪忽然加大,像有人撕碎天幕,一股脑倾倒。
刘知遥抬眼,看向远处那盏高杆灯——
灯光被雪幕切割,明明灭灭,像心跳骤停后的急救电击。
她忽然伸手,夺过男人指尖那枚U盘,声音平静:
“我选证据。”
“刘振庭的命,我去拿。”
“付敬尧的冤,我去申。”
“付时宴,”她抬眼,瞳孔深处映着风雪,也映着他,
“我不要自由,我要真相。”
“真相之后,是生是死,是爱是恨——”
“我认。”
风,停了。
雪,落在两人肩头,瞬间融化,像一场无声的泪。
付时宴站在原地,指间空荡,眼底却浮起一点极淡的笑意,像冰面裂开一道缝:
“好。”
“证据,给你。”
“命,也给你。”
“刘知遥,”他低头,额头抵住她额头,声音低哑,
“欢迎入局。”
回程的车上,暖气开到最大。
刘知遥坐在后排,掌心攥着那枚U盘,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
前座,付时宴背对她,正打电话——
“老郑,冻结刘振庭所有境外账户。”
“通知国际刑警,红色通缉,明早发布。”
“告诉林羡,视频原件,发送给她。”
挂断,他侧头,看向窗外——
雪幕深处,废弃港口的灯光渐渐远去,像一场尚未醒来的噩梦。
而刘知遥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正式踏上——
弑父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