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神魔公寓的窗户,洒在陈凡掌心的那枚“承渊玉牌”上。玉牌温润,此刻却仿佛被唤醒一般,内部有细微的光晕流转,与窗外的光线相互呼应。
陈凡摩挲着玉牌,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一丝轮回气息与公寓“生死同契”产生的共鸣,低声自语,更像是在对整栋楼解释:“这次……怕是真不能带你们一起了。”
话音刚落,小灵的虚拟投影“唰”地出现在他面前,数据流构成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拟人化的焦急,声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房东!刚刚接收到来自昆仑虚边界的规则扫描信号!确认存在强度极高的‘道源禁制’,覆盖半径超过三千丈!任何与您存在深度羁绊的生命体或能量体,一旦踏入禁制范围,都会被视为‘干扰变量’,遭到规则层面的无差别反噬!简单说,我们谁跟去,谁就是帮你吸引火力的靶子!”
倚在门框上的苏璃烟,闻言发出一声标志性的冷笑,狐媚的眼角却藏着一丝凝重:“所以,我们英明神武的房东大人,是打算上演一出‘孤胆英雄勇闯昆仑,留下我们这群老弱妇孺独守空房’的悲情戏码?然后等你壮烈了,我们好拿着你的抚恤金……哦不,是物业点,各自散伙?”
她话音未落,指尖已然弹出一点妖光。窗外那只整天不是送信就是在摸鱼的投影鸦,像是被无形的大脚踹了一下,嘎地一声怪叫,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爪子里紧紧抓着一卷看起来像是从某个作业本上撕下来、却散发着微弱愿力波动的纸。
苏璃烟接过那卷纸,随手抖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字迹五花八门,有的龙飞凤舞,有的歪歪扭扭,还按着各种颜色的爪印、鳞片印记甚至一道圣光烙印——敖冰月、雅典娜、米迦勒、吊死鬼、小恶魔……几乎所有住户都在上面留下了印记。
纸的最上方,用加粗的字体写着:《关于房东陈凡同志暂离期间,授权其携带“神魔公寓精神”及“众住户殷切期望”出征昆仑虚的临时授权书(含风险告知及免责条款)》
苏璃烟将授权书拍在陈凡胸口,挑眉道:“看清楚了?我们是不进去,免得给你添乱。但我们把‘家’借给你带进去!你要是敢把这‘家’弄丢了,或者人没回来……哼哼。”她没说完,但眼神里的威胁意味比任何语言都清楚。
陈凡看着胸口那卷带着各种奇葩印记的授权书,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心头却有一股暖流淌过。
当夜,地下室。
规则蛀母慢悠悠地从地脉深处爬了回来,它产下的八枚晶卵,包括那枚铭刻着“轮回”二字的新卵,仿佛受到了召唤,自动悬浮而起,环绕在公寓核心的聚灵阵周围,散发出柔和而规律的光芒。
陈凡站在阵眼中心,深吸一口气,并指如刀,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蕴含着“生死同契”力量的鲜血滴落,并未融入阵法,而是如同引子,瞬间引动了沉淀在公寓各个角落的愿力——
林秀兰阿姨残魂中那份对女儿的牵挂、已故住户莫鲁克遗照中残留的一丝战意与守护、米迦勒写下的那份充满纠结与反思的忏悔录、还有平日里住户们点点滴滴的欢笑、抱怨、互助……所有无形的情感与记忆,此刻都被调动,如同百川归海,汇入陈凡左臂那副来自承渊殿的臂铠之中!
“嗡——!”
承渊臂铠剧烈震颤起来,表面那些古朴的鳞片次第亮起,然后竟如同活物般层层剥开、重组!鳞片之下,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浮现出一片流动的、温暖的虚影——那是一片璀璨的“万家灯火”!仔细看去,每一盏“灯”都是一个住户房间的缩影,能看到苏璃烟在照镜子,敖冰月在擦拭她的冰枪,雅典娜在书架前沉思,小恶魔在数它偷藏的钢镚……
小灵震惊的播报声都变了调:“这……这不是单纯的装备强化!这是……这是以‘共生命契’为核心,熔炼了整个公寓气运、羁绊与规则所形成的实体化投影!是【心邸投影】!是移动驿站的雏形!”
陈凡感受着左臂传来的、与整栋公寓血脉相连的沉重与温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第三日清晨,天色将明未明。
一声清越悠长的啼鸣自九霄云外传来,穿透云层,带着古老的威仪。一只羽毛华丽、眼神锐利如冰的玄鸟,如同闪电般自云巅俯冲而下,悬停在公寓上空。它口中衔着一卷晶莹剔透的玉简,声音冷漠而不带丝毫感情:
“昆仑虚,万灵试炼启。非神、非魔、非妖之主,方可独入。余者,皆为外道,禁行。”
陈凡背对着公寓,独自立于楼顶边缘。晨风吹动他的衣角,他缓缓抬起左臂,那承载着“万家灯火”的臂铠光芒内敛。
“小灵,苏姐,各位……我出发了。”
他轻声说道,随即抬手向下一按!左臂上的【心邸投影】骤然爆发出无比柔和却浩瀚的光芒,化作一道凝实的光柱,并非向外扩张,而是反向贯入陈凡的体内!
他向前迈出一步。
脚步落下的瞬间,他脚下的青石屋顶,竟如同水面投入石子般,荡漾开一圈圈复杂的、与公寓外墙命轮虚影同源的契约纹路!这些纹路随着他的脚步向前蔓延,每一步落下,纹路便清晰一分,足足蔓延了十步之远,才缓缓淡去。
陈凡抬头,看向空中那只眼神冰冷的玄鸟,脸上露出一抹平淡的笑容:
“我带的,不是帮手。我只是……把我住的地方,带在了身边。”
玄鸟那冰冷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它死死盯着陈凡脚下那正在缓缓消散的契约纹路,以及陈凡身上那股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却又自成天地的“归家”气息。它沉默片刻,终究没有再多言,只是振翅转身,声音依旧冰冷:
“随我来。”
心中却已暗记:“此子……身负‘归途’,携‘心邸’而行。此次试炼,恐生变数。”
昆仑虚,山门巍峨,云雾缭绕。早已得到消息的各方仙神,或明或暗,将目光投向了这个胆大包天,竟以凡俗之躯前来参加“万灵试炼”的公寓房东。
主持试炼的玄微子,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立于高高的白玉台上,目光如电,看向缓步走来的陈凡,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既来赴我昆仑试炼,便该斩断尘缘,心无挂碍。你周身缠绕如此浓重的烟火之气与众生羁绊,如何能过得了这叩问本心的试炼?”
陈凡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玄微子一眼。他径直走到山门旁那尊巨大的、布满古老符文的试炼碑前,平静地抬起右手,按在了冰凉的碑面上。
按照常理,试炼碑会映照出触碰者内心最深的恐惧、执念或心魔,形成幻象攻击。
然而,碑面光芒闪烁了几下,浮现出的却不是任何狰狞的心魔,也不是什么凄惨的过往,而是一幅……极其日常,甚至有些温馨的画面:
神魔公寓的一楼大厅。敖冰月正拿着一块绒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她那杆寒气四溢的龙枪;雅典娜窝在沙发里,抱着一本比砖头还厚的哲学书看得入神;双胞胎猫妖月读和月咏,正踮着脚,试图用逗猫棒去撩拨停在吊灯上打瞌睡的投影鸦;角落里,吊死鬼和小恶魔为了最后一块草莓蛋糕的所有权正在进行“友好”的瞪眼比赛……
无数细微的、带着关切、鼓励、甚至“房东快点回来修水管”的意念信号,通过“共生命契”的无形网络,跨越空间,交织成一张温暖而坚韧的大网,清晰地投射在试炼碑上。那是在陈凡按下手掌的同一时刻,所有房客不约而同在心中默念的同一句话:
“等你回来。”
守候在试炼碑旁的一尊石像,那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双眼,骤然亮起两道沧桑的光芒。石像发出沙哑而古老的低语,打破了山门的寂静:
“心有所归……非无情,乃大情。此心……可鉴。”
玄微子的脸色微微一沉。
第一关,“斩情剑阵”,启动!
七十二柄寒光四溢的飞剑自虚空浮现,瞬间化作无数情劫幻影——离别的哀伤、背叛的痛苦、求不得的执念……如同潮水般向陈凡涌来,直攻心神。此阵专破心境,修为再高,若心有挂碍,极易沉沦。
一旁观礼的某位以剑道著称的仙人青崖子,抚着长须,面露讥诮:“凡人修士,最难过的便是此关。只因他们最是念旧,最是放不下那些无用的牵绊。”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金仙心神摇曳的剑阵,陈凡竟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姿态,就这么平静地站着,任由那些由剑光化成的幻影穿透他的身体!
“噗嗤!”
剑光及体,并未造成物理伤害,却在他身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伤痕”,鲜血(心神之血)洒落。
但诡异的是,那洒落的每一滴“鲜血”,在脱离他身体的瞬间,并未消散,反而凝成了一点点温暖、跃动的灯火!这些灯火如同拥有生命,自动飞旋、连接,眨眼之间,便在陈凡周身构成了一片璀璨夺目、缓缓旋转的“万家灯火星河图”!
那正是【心邸投影】的自动激活!以万家灯火为盾,以众生羁绊为甲!所有攻向他心神的情感冲击,无论是哀是怒是怨,在触及这片灯火的瞬间,都被其中蕴含的“归属”、“守护”、“回家”的纯粹意念所转化,非但没能伤害到他,反而如同燃料般,让那片灯火星河更加明亮、温暖!
一名负责净化“杂质”的净灵火童自虚空中现身,手持净瓶,欲以纯净烈焰焚烧陈凡那看似“驳杂不纯”的神魂。然而,它的火焰刚一靠近那片灯火星河,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被那温暖而坚定的光芒灼得微微一滞,火童本身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高台之上,玄微子一直古井无波的眸光,终于彻底沉了下来,他盯着陈凡周身那片由无数住户心意凝聚而成的灯火星河,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并非没有情……他是将所有人的情,都化作了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