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恍然若梦
“一个乞丐如何可以出口成章?除却他疯疯癫癫的行为,在安静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他不凡的气度,这几年他必定是遭遇了不为人知的苦难,才会变成这样。”
落葵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陶修远,她知道这位凌公子曾经和陶大人有过同窗之缘,着实不敢相信,那个衣衫褴褛、鹑衣鹄面的乞丐,竟然是曾经那个面若关于的少年。
“我得去证实一下,我宁愿相信。”
陶修远捏紧了拳头,他不敢说下去了,宁愿什么,宁愿他死了?宁愿他当年因为落榜,一蹶不振。也不愿相信,那个被关在大牢里,满身污浊的人就是他。
“大人,不好了。”
这时候有人拍门。
“什么事儿,这么慌张?”
陶修远本来就心情不好,打开门的时候,也没有给衙役好脸色看。
“大人,抱歉,但是事情现在牢里出了事儿,那乞丐突然发了疯,用头往墙上撞,我们好几个人才把他给拦住。”
衙役奔跑的急,额头渗出大滴汗珠来,身上也全是脏污,衣衫不整,想是被撕扯过。
“我得去看看。”
落葵一听衙役这样说,就知道那乞丐的癔症又发作了。
白蔹一看落葵要只身前去,赶忙跟在她身后,生怕那乞丐发疯了再伤着她。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忙。”
陶修远看着白蔹跟着落葵离开的背影,赶忙招呼其他人一起跟上。
“都是我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监牢里的其他犯人都沉默地听着这声嘶力竭的吼声。
“你们帮我抓住他。”
落葵边说边掏出自己的小包。
“帮我按住他的头。”
落葵知道白蔹跟在自己身后,两个衙役都几乎拉不住这个瘦弱的乞丐,他赶忙固定着他的头,方便落葵在他的印堂和百会处施针。
“手。”
白蔹立马心领神会,知道她要在他合谷和手腕处的神门内关施针。
几针下去,乞丐仿佛泄了气一般瘫软下去,几个衙役这才松了口气。
“去拿些酒来,我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乞丐刚才用头撞墙,把额头撞的鲜血直流,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用烈酒来消毒。
“会有些疼,你稍微忍着些。”
落葵将常青递过来的酒。
“等等,我先按住他,别让他伤到你。”
白蔹将乞丐的四肢牢牢控制住,他怕疼痛会让乞丐发狂,而落葵距离他最近,怕她会受伤。
酒一点点浇在伤口上,乞丐疼的挣扎,却被白蔹桎梏着身体动惮不得,就只能大吼几声,却因为刚才的怒吼有些嘶哑。
“你好些了么?还记得我么?”
落葵一边用纱布为他包扎,一边示意白蔹松开他。
“清清,不对,你不是清清。我不会再见到清清了,她父兄都不同意。我也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把我的东西都抢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乞丐说着又痛哭起来,他捂着脸,泪水就从指缝中流出。
“他们抢了你的什么?你是不是凌柯?”
乞丐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猛地一顿,他茫然地抬起头,眼眶泛着红,泪水还在不断从他眼眶里滚落。
“凌柯,凌柯是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凌柯是谁。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陶大人,他现在精神状态不好,又受了伤,实在不适合待在这里,能找人帮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到一个温暖的地方慢慢聊么?”
落葵从前就给他把过脉,知道他这些年东奔西跑,身体很是虚弱,现在又在牢狱里受到了一些刑罚,这样的环境更不可能让他想起从前的事情。
“好吧,既然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他犯罪,但他不能离开衙门跟你回愈安堂,这件案子还是和他脱不开干系,要静养,也只能留在这里。”
陶修远知道落葵是想把人带回愈安堂,但是这么一个危险的人,来路不明,他不敢冒险让落葵把他留在身边。
“好,那就找一间上房,木香来帮我熬药吧,顺便准备一些容易消化的粥点给他吃。”
落葵看着乞丐,她知道这人一定和这几起命案有关,他背后也一定隐藏着很大的秘密,但是他现在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乞丐似乎对落葵有着莫名的信赖感,看着她要离开,立马尖叫着要追上去。
“你放心跟他们走,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一会儿煎好了药,就去找你,你好好跟着他们,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乞丐摇摇头,又红了眼眶,拉着落葵的衣襟不撒手。
“清清,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没有了,不求你回来,只求你陪陪我。”
乞丐似乎又错认了落葵,认为她是自己心上人。
“我一会儿就回来,你现在得把身体调理好,才能给我一个未来,不是么?”
落葵将计就计。
“好,那我先跟他们走,你一定不要离开,上次就是这样,你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后来一直很害怕,昨夜也是,到处都是鬼怪,那些鬼还把他的腿给锯下来了。”
乞丐眼神中透露着恐惧,他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那人在哪里?那条腿是不是你今天带来的那条?”
陶修远有些急,大家都知道那断腿就是陈侍郎的,但现在却一直找不到他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好多鬼,那就是地狱,就是地狱,到处都是青面獠牙的鬼,我怕。”
乞丐的肩膀被陶修远紧紧抓着,他似乎陷入了极度恐惧的场景中。
“城南郊的阎王殿。”
璟天反应过来了,若说这普通寺庙中,大多供奉的是菩萨或者佛,但这城南郊偏偏有一处寺庙是描写了阎王殿的景象,十殿阎王被供奉在里面,十八层地狱被一一展示,警醒人们,不要做亏心事,若做了,必然会遭受到天谴。
“陶大人,我来。”
陶修远还想问,只看那乞丐蹲下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那人你认识么?”
“不认识,我不认识,他很疼,大喊大叫的,好可怕。”
“常青,马上带几个人,去阎罗殿查看,把他带上。”
陶修远指了指惊恐万分的乞丐。
“陶大人,他禁不住这样折腾了,现在他气血两亏,急需调理,看他这样害怕,这件事儿也肯定和他没关系,就是个被牵连进来的无辜人,就让他安心在这里调理吧。”
落葵说完,又蹲下去,拍了拍乞丐的肩膀。
“我出去一下,这儿的人都不会伤害你了,我保证,你等我回来。”
“凌郎,我只是暂时跟我父兄回去,我爹失去了我二哥,大哥现在也不能上战场了,他想着要为我某一门好亲事,但是我心中只有你,我能劝说他们回心转意的,你等我回来。”
眼前的人似乎是幻化做了晏秋茹的模样。
“清清,上一次,你就没有回来。”
乞丐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你还会信我么?”
落葵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第一次感受到一种真情的渴望。
“信,我永远都会相信清清,你说过的,绝不负我。”
落葵心中大为震撼,她登时有种酸涩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才会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交付全部的信任。
“带他去吧。”
陶修远忍了很久,他不愿有这么一个男人用这样的眼神去看落葵,而且他不知道落葵心中是如何想的,眼神中也满是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温柔。
“你还好么?”
白蔹跟在落葵身后,悄声说,那声音只有她一人可以听到。
“我没事儿啊,我又不是晏秋茹,她当初都可以这样轻易放下如此爱她的人,任由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落葵故作轻松。
“我怕你陷进去,你不是晏家三小姐,不必背负她所做的一切。”
白蔹知道,落葵现在故作轻松,但刚才那种情感的波动,让自己觉得心疼,他怕落葵就这么带入了晏秋茹的感情,陷入他们这段无疾而终到的恋情。
“我不会的,谢谢你。”
落葵突然发现,白蔹竟然这样懂自己,他没有粗暴地打断自己,而是关心自己的心会不会痛,会不会因为他们这段感情而难过。
“谢什么?你为我做的更多,本来我的毒也不是你的责任,我开始蒙受的冤屈也和你毫不相干。”
白蔹明白,落葵表面上虽然冷淡,对谁都似乎保持着距离,但这是她对自己的保护,似乎是被那些流言蜚语伤害过,她需要一层保护壳,将自己包裹在里面。但她的内心又是火热的,这让她还是想对别人施以援手,尽自己的努力去帮助别人,所以才会把自己当做她的责任,把这个人人嫌弃的乞丐也当做她要解决的问题。
“那是因为我是医者。”
“以后让我和你一起好么?你不必一个人承担。”
白蔹说出这句话,自己都愣住了,他有些忐忑地看落葵的侧脸,生怕她会不高兴。
“好啊,在给你把病治好前,你就得站在我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