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盯着方子珊那双空洞又痛苦的眼睛,“天文学死了” 这五个字让他脑海一片茫然。
他下意识皱起眉头,意识中关于天文学从课堂消失的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
他记得那是小学三年级的事,那天班主任抱着厚厚的教材走进教室,把 “天文学选修” 那一页从课程表上划掉时,语气轻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以后不用学这个啦,” 老师当时笑着解释,“量子计算机的算力,已经把星系规律算得明明白白,这学科没什么可探索的了。”
不止天文学。
后来他上中学时,化学课本里关于 “新型元素合成” 的章节被删掉,环境科学课直接从课程表上消失,甚至连传统物理学里的 “经典力学拓展” 都成了 “冗余内容”。
老师们都说,这些学科在量子算力面前已经 “完成了使命”,所有未知都成了可计算的公式,再花时间研究不过是浪费精力。
可这就能成为沉沦的理由吗?姜流实在无法理解。
他见过太多人接受了 “学科终结” 的说法,有人转去研究量子应用,有人进入生物基因学的研究,就算是普通人,也不过是偶尔在虚拟星空里感叹两句,从没人像方子珊这样,把自己困在虚拟酒馆里,连现实都不愿触碰。
“方姨,” 他往前倾了倾身,声音放得更柔和,“我知道天文学没了很可惜,但……”
话没说完,方子珊就轻轻摇了摇头。她重新把目光落回到酒杯上,不管姜流再怎么追问,她都只是沉默,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连眼神都不再有波动,仿佛瞬间又把自己封进了一个无人能进的壳里。
姜流还想再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带着甜腻香水味的笑声。
三个穿着暴露吊带裙的女人端着酒杯走过来,最前面的女人指尖轻轻碰了碰姜流的胳膊,声音娇媚:“小哥,一个人吗?要不要陪我们喝两杯?”
她们的意识频谱在姜流感知里闪着杂乱的橙红色 —— 那是亢奋与空虚交织的频率,和舞池里疯狂扭动的人没什么两样。
姜流皱了皱眉,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女人的触碰。
他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的方子珊,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干脆顺着这个机会起身,扯出一个客气的笑:“抱歉,我还有事要处理,下次吧。”
没等那几个女人再纠缠,姜流转身快步走向酒馆出口。虚拟门在他身后合上时,他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轻笑,那笑声混着电子音乐,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虚假。
他深吸一口气,在终端上调出陈思给的坐标 —— 金银岛的接入端口,点击确认的瞬间,耳边响起冰冷的电子音:“正在进行子系统切换,请稍等,预计 3 秒后进入‘金银岛’。”
倒计时结束后,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如果说酒馆是一个 “酒色压缩的狂欢囚笼”,那金银岛就是 “财气欲望的漩涡”。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穹顶,无数全息赌桌在大厅里铺开,有的桌上堆满了虚拟筹码,有的则显示着实时赔率,连空气中都飘着 “赢了”“再加注” 的嘶吼。
赌徒们的意识频谱乱成一团,红色的贪婪、黄色的焦虑、紫色的狂热交织在一起,看得姜流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先按照计划,展开量子感知,顺着张魁几人的生物特征搜索 —— 可扫过整个金银岛的一层大厅,连半分匹配的意识波动都没找到。
姜流正想调整感知范围,突然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波动 —— 那波动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散漫,还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正是李俊岐!
姜流心里一动,立刻顺着那丝波动往大厅东侧走。
穿过几排喧闹的老虎机,他在一张围着不少人的扑 克牌的梭 哈赌桌前停住脚步 —— 李俊岐正坐在牌桌正中,穿着一件银灰色的丝绸衬衫,头发梳得整齐,身边还坐着两位身材曼妙的女子,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
他面前堆着高高的虚拟筹码,指尖夹着一张扑 克牌,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震耳的欢呼声裹着筹码碰撞的脆响,像潮水般拍在姜流耳膜上。
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牢牢锁在牌桌正中的李俊岐身上,他领口松垮地敞着两颗扣子,指尖夹着张扑 克牌,却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只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牌角,仿佛手里捏的不是能决定输赢的关键,而是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同桌的三个赌徒早已红了眼。
左边穿黑西装的男人刚把一摞蓝色全息筹码推到桌心,喉结滚动着嘶吼:“跟!再加五十万!”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李俊岐,见对方连眼皮都没抬,只抬手示意荷官 “跟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骂:“喂!你到底会不会玩?拿牌不看,跟注跟喝水似的,耍我们玩呢?”
周围的看客也跟着哄笑起来,有人吹着口哨调侃:“大哥这是钱太多烧得慌?还是觉得赢我们没劲儿啊?”
可李俊岐像是没听见这些嘈杂,指尖依旧慢悠悠转着牌,眼神落在虚空里,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
姜流展开量子感知力,扫过他的意识频谱,那情绪竟平稳得像冻住的湖面,没有半点因赌局起伏的涟漪,仿佛眼前这场输赢百万的梭 哈,只是他打发时间的无聊消遣,连 “趣味” 二字都谈不上。
不多时,牌局进入最后一轮。
穿黑西装的男人掀开自己的底牌,是张红桃 10,他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爆发出狂喜:“顺子!我他妈是顺子!” 他指着李俊岐,声音里满是挑衅:“怎么样?还跟吗?刚才不是挺能装吗?有种你就装到底!老子梭 哈了!” 说着,他一把将面前所有筹码推出去,全息投影的数字 “1000000” 在灯光下闪得刺眼。
荷官看向李俊岐,等着他的决定。
周围的喧闹瞬间静了半拍,所有人都盯着这个始终面无表情的男人 —— 连姜流都下意识的有一丝紧张,他借着拯救者工具包的隐藏权限,悄悄勾选了 “透视解析”功能项,眼前立刻浮现出双方的牌面:西装男是 “7-8-9-10-J” 的顺子,而李俊岐手里,不过是 “2-5-7-Q-K” 的散牌。
可李俊岐只是淡淡扫了眼桌心的筹码,嘴角甚至还勾了勾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筹码堆:“跟。”
荷官确认过后,将顺子牌面公之于众,看客们的惊呼声差点掀翻穹顶。
西装男得意地大笑,伸手去揽那些赢来的筹码:“我就说你是装逼!散牌也敢跟顺子,脑子进水了吧?”
可李俊岐连筹码被推走都没多看一眼,只是冲荷官摆了摆手,示意 “再来一局”,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姜流站在人群后,手指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 —— 他本想上前打招呼,问问李俊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可想起方才在酒馆里,方子珊那句 “天文学已死” 后便闭口不言的模样,又把脚步收了回来。
万一李俊岐也像方子珊那样,只字不肯透露呢?
犹豫片刻,姜流深吸一口气,悄悄调动起量子意识共振的能力。他控制着共振频率,心里暗忖:只是轻微接触意识表层,应该不会引发数据波动,也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总该能知道,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背后,到底在想什么,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意识刚一接入李俊岐的感知,一股刺骨的绝望感就猛地将姜流裹住 —— 那感觉像突然掉进了冰湖里,连呼吸都带着寒意。
周围赌桌的喧闹、身边陪赌女人的软语撩拨,全都像被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变得模糊而遥远。
李俊岐的意识里一片空洞,没有对输钱的在意,没有对赌局的兴趣,甚至连对秋柠的担忧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像被抽走了所有念想的躯壳。
姜流正诧异这极致的空洞,共振频率忽然又深了一层 —— 他听见了,在那片虚无里,有三个字正反复回响,微弱却执着,像困在深渊里的呼救:
“天眼通…… 天眼通…… 天眼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