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江小云离开了支行。
晚上九点,她又来到了地下室,背了两大包水果、速冻食品、各类小点,重量已经到达躯干能承受的极限。
地下室房间的门虚掩着,用一个旧柜子堵着,还露出一条缝。
“大妮、二妮,这些吃的东西哪里来的?”
“今天来了一个姐姐,她送的。”
“姐姐说是爸爸的朋友。”
门缝里传出一个女人和两孩子的声音。
“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我们好不容易躲到这里了,我每天累死累活的,你们两个还不让我省点心。吃吃吃,就知道吃……”女人的声音气愤中带着幽怨,接着传出了孩子的哭声。
江小云急得推开了沉重的门,挤进了房间。
“大姐,不要怪孩子,是我给她们带的吃的。”江小云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地上搀扶起了二妮。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是M银行的客户经理江小云,是马老板的朋友。”
“你走,我没有钱,马有才扔下我们母女三人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走走走……”大姐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开始连推带拽地轰江小云。
江小云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却被身后一人稳稳地抱住——是许凯!
“大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理到哪里都说得通,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今天你把我们赶走了,行,没问题。明天法院就收了你们家的房子,你应该不想看到你和马老板在上海奋斗十多年的积累下夜之间化为乌有吧。房子收了后,你女儿对口的学区也没了。”许凯把江小云拉到了身后,用伟岸的身躯挡在她的前面。
“别别别,我们不是老赖,是真的遇到了困难。”大姐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她的头发蓬乱,眼睛布满了血丝。
“你和我们具体说说吧。”
“我们老家是贵州的,世代都是农民。十年前我和老马来上海打拼,白手起家,最初从菜场的小摊贩做起,接着开了小超市,成立了一家小公司,生意越做越大,四年前在上海买了房把孩子也接来了,算扎了根。这些年,老马一直有个梦想,把家乡的好东西带到大上海来,带着全村的人脱贫致富。去年,大蒜的价格节节高涨,收购价到了12元/斤,老马认识了一个做蔬菜生意的贩子,说是有多少收多少,长期稳定收购。于是,老马号召全村的人都种植大蒜,他来保价收购。谁知道今年大蒜价格跟跳了水似地,收购价跌到了2元/斤还没人要。上个月,那个蔬菜贩子还欠着咱家50万的货款,人就不见了。”
“马老板也跟着不见了?”
“不不不,上星期家里打来电话,说老马他爹因为这事,被气得出敢出门,身体也不好了。老马赶回老家,说是去想办法解决问题。”
“那你们为什么要搬家躲起来?”
“老马为了不欠乡亲们的钱,他两个月前借了月息三分的贷款,说是一个月后还。后来还不出,要债的天天上门,我们就躲了出来。”
“月息三分哪!那是高利贷呀!”江小云惊得不禁脱口而出。
“大姐,现在马老板手上还有多少流动资金,大蒜压了多少库存?”许凯问。
“具体生意上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全是老马做主的。“
“大姐,你把你们老家的地址给我们,我们要尽快见到他本人,只有见到他本人问清楚情况才能想办法解决问题。你要相信我们,银行最不愿意的就是打官司收房子。”
女人将信将疑地看见他们,没有说。
“打官司还有诉讼费、律师费、执行费,这些也得你们出。到时候警车开到村里找老马,丢不丢人?老马的爹不是最要面子嘛,你们的女儿在学校也会抬不起头。”许凯继续攻心。
“贵州省西牟县马家沟。”大姐吞㖔吐吐地说出了地址。
“好,谢谢。江小云走吧,让大姐和孩子们早点休息。”许凯拉着江小云准备撤退。
临走前,江小云从包中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了桌子上:“大姐,给孩子们买些好吃的。”
从地下室压抑的环境中回到了地面,江小云长舒一口气。
“江小云,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哪有像你这么要债的,要着要着把自己搭进去了。”许凯调侃她。
“我只是看那两个孩子可怜。许经理,谢谢您刚帮我解围。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下午,我看你急冲冲地出了支行,生怕出什么事,就跟着你。下班了那么晚你还没有走,好像心事重重,就接着跟着你。”
“许经理,银行真的会收了马老板家的房子吗?”
“马老板家在上海只有一套房产,这个房子是不会轻易收的,银行不是放高利贷的,法院也是个讲道理的地方,我们终归会想出解决的办法。”
“明天我准备去贵州找马老板。”
“明天正好是周末,我和你一起去吧。”
“许经理,那怎么好意思?”
“小姑娘,这是你第一次遇到不良吧?”
“恩。是我的贷后管理工作没有做好……”
“你是我的下属,处理不好也是我的责任。遇到这事估计你也没经验,不知如何办。”
“那要怎么办?”
“没见着我刚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红脸白脸一起唱。”
“那就是个花脸咯,哈哈。”好几天了,江小云都没这么开心地笑过。
苦中作乐,方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