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楼·三楼剑室
青铜风铃的余韵仍在晨光中绵延不绝,第一百零一声脆响如同悬在空中的琴弦,固执地抗拒着重力的召唤。
细碎的光斑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砖上跳动,与风铃的震颤形成奇妙的共振。
云初修长的手指将那张承载着重要口谕的信笺反复折叠,纸飞机在案几上划出几道优雅的弧线。
最终他重新展开泛黄的纸张,狼毫笔尖在"180"这个数字上缓缓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像一滴落入水中的夜色。
君长临捧着新煎的"雪顶春"缓步而来,青瓷茶盏中升腾的白雾在晨光中流转,为这个微凉的清晨披上一层柔软的铠甲。茶香与墨香在剑室内交织,氤氲出一室清雅。
阿九踮起脚尖,将那块颇有年代感的倒计时牌悬挂在剑室中央。
黑板漆木牌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粉笔书写的【距春山小学竣工·180天】几个大字格外醒目。木牌轻轻晃动,在青砖墙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云执与沈砚并肩立于雕花窗前,晨风穿过回廊,将两人的风衣下摆与高高束起的马尾同时扬起。那猎猎作响的衣袂与发丝,宛如两柄出鞘的旌旗,在晨光中划出凌厉而优美的轨迹。
沈砚抬腕,表盘投影出一条甘特图:“设计+审批+施工+招生,180天,紧,但可行。”
云初吹开茶沫,声音稳而轻:“把‘招生’换成‘招老师’,学生已就位。”她侧眸,看阿九正拿桃木剑在倒计时牌上比身高,剑尖刚好齐“180”数字底缘。
“瞧,身高刻度也有了。”君长临笑,拿铅笔在数字旁补一条线,标注:照春·九。
村口·原校址
旧村小的废墟上,仅剩半堵斑驳的黑板墙孤零零地矗立着,墙面上"好好学习"四个褪色的粉笔字被疯长的藤蔓紧紧缠绕,那些倔强的绿色触须将字迹勒出一道道狰狞的裂纹。
断裂的墙缝里钻出几株不知名的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云初手持一卷皮尺,专注地丈量着这片荒废的地基。她每向前迈出一步,腰间悬挂的软剑"春山"便随之轻轻晃动,银白的剑鞘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如同一个精确的节拍器,与她的脚步保持着某种神秘的韵律。
君长临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站在一旁,伞面上精心绘制着重新复原的《春山十四式》金缮图。
前夜的雨水在伞面上留下未干的痕迹,此刻被正午的阳光一照,那些细密的裂纹折射出金色的光芒,仿佛整把伞都在流淌着液态的黄金。
他微微仰头,目光穿过伞面上交织的金线,望向远处连绵的青山。
施工队是云执从京城调来的“古建专班”,掌尺师傅一拱手:“云小姐,按宋制还是徽制?”
“按心跳制。”
她掏出一枚小型节拍器,调 82bpm,放在残墙上。“每一锤,落在鼓点;每一瓦,合在心跳。”
师傅愣半秒,大笑:“好嘞,新工法!”
沈砚拿无人机航拍,镜头里,地基呈“心”形,缺口朝东,迎日出。
阿九在废墟里捡到一块旧黑板,用粉笔写下新校训:
“心跳齐处,便是春山。”
夜·临时竹棚
第一日的施工刚刚结束,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在群山之间。
用粗糙的竹竿和茅草搭建的临时棚子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被高高挂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灯罩外,无数细小的飞虫被光亮吸引,不停地撞击着玻璃罩,发出密集而细微的"啪啪"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云初正俯身在简陋的木桌前,借着这摇曳的灯光专注地绘制着施工图纸。手中的铅笔在纸上快速移动,时不时停下来用橡皮修改。
桌面上已经堆满了各种图纸和计算草稿,层层叠叠像一座小山,几乎要将她身影完全淹没。棚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更衬得这深夜的寂静。
君长临把台式光谱仪搬进来,测木含水率,一边低声念:“梁木≤12%,符合剑室标准。”
灯影晃动,他抬头,看她睫毛在纸上投出细颤,像一对欲飞的蝶。“云初,180天后,你真能放下剑?”她握笔不停,声音却软:“剑与心跳,不冲突。”
“那冲突的是什么?”
“冲突的是——”
她停笔,掌心贴他左胸,探测仪滴地跳到83。
“有人想让我数到八十三就停,我想数到一百零一。”男人低笑,覆她手,指节收拢:“那就数,我陪你补拍。”他掏出那枚裂纹铜钱,放在图纸中央,像给未来压一枚玺。
“以钱为印,180天后,此地春山,永照君心。”
暴雨·午夜
雷声滚过,山洪预警。
施工点刚挖出的地基灌成泥潭,竹棚被风掀起一角。
云初冒雨冲出去,用身体压模板,泥浆瞬间浸透长衫。
君长临一手撑伞,一手拿手电,光束里雨线如万箭。
“模板跑了,心跳就散了!”她喊。
男人把伞扔掉,手杖旋出藏剑,剑尖钉入模板缝隙,死力压住。
云执与沈砚随后赶到,四人呈四方,用体重抗住整个“心”形地基。节拍器被雨水砸倒,阿九扑过去,小手狂按重启——82bpm 鼓点重新响起,孩子用童声大喊:
“心跳回来了!别慌!”
雨幕里,泥浆溅到倒计时牌,粉笔“180”被糊成一只模糊的圆。
云初仰头,任雨水冲刷脸,笑声穿透雨噪:
“圆好,象征圆满!”
四人同时发力,最后一颗地钉砸下——恰好踩在鼓点第 82 下,地基归位。
晴·清晨
雨停,雾起,心形地基蓄一汪水,倒映完整日出。
云初浑身泥点,却不动,看水影里的太阳。
君长临拿竹筒,舀水洗手,水纹荡碎太阳,又复圆。“180天,每天一个日出,我们攒 180 个,竣工那天一起还给你。”
云初侧眸:“我要那么多日出做什么?”
“当聘礼。”
他笑,把裂纹铜钱沉进水汪,太阳恰好被铜钱框住,像一枚金缮的圆。“一个日出,一元聘礼,180 元,刚好娶你。”
阿九跑过来,红绳滴着水,却高举倒计时牌——
泥浆糊掉的“180”被重新描成一只金色圆环,环内写:
“0 天后,春山照我,我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