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誉缓步走在溧水暮色浸染的街道上，南州市今夜的风波，于他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远方喧嚣。纵使明日那座城市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也与他此刻的平静毫无牵扯。
明日要为田大放出庭作证，这是他人生里头一遭——卖药竟卖到要站上法庭的地步，想想都觉得荒唐。
穿过霓虹闪烁的街道，前方连片的门店多是美容美发的招牌。在改革开放浪潮初涌的年代，法律法规尚有诸多疏漏，对那些挂着“美容美发”幌子、实则暗藏猫腻的店铺，监管终究是松了些。
发廊门口，站着几位妆容艳丽的女子，青春的脸庞被浓妆掩去了几分本色。她们对着过往行人眉眼含情、姿态撩拨，浑身散发着刻意的妩媚。见李宗誉独自路过，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立刻上前，纤手一伸便拉住他的胳膊，声音娇得发腻：“帅哥，是不是累了？进来让我给你按按，保准舒服。我手艺全得很，你想怎么样都行！”
孤身在外，人心难免有动摇的时刻，但李宗誉此刻满心都是正事，半分闲情也无。
“姑娘，多谢好意，我现在不需要。”他婉言拒绝。女子见他语气温和，并无反感，反而更大胆地拽着他往店里拉。旁边的人发出一阵暧昧的嗤笑声，显然对这种场面早已见怪不怪。
正当李宗誉陷入尴尬，想脱身却无措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前方的熟人——韩中鸣正和两个小姑娘聊得眉飞色舞，指手画脚的模样，不知在吹嘘什么了不得的经历。他身后的张飞则叼着烟，眼神散漫地晃着，不知在打量何处。
“姑娘，前面有人等我，我先过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说，谢谢。”李宗誉趁机礼貌开口。女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真有人在，只好悻悻地松开手，扭着纤细的腰肢，一步三摇地回了店，没再纠缠。
李宗誉只想绕开韩中鸣一行人，假装没看见，低着头硬着头皮想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
没成想韩中鸣的眼睛格外尖，一眼就瞅见了低头匆匆而过的他，当即高声喊住：“喂！李大夫！你怎么也来这儿玩？也不跟我打声招呼！今晚我请客，这店里的姑娘，个个温柔体贴，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活儿还好得很，进来歇会儿呗！我可是这儿的老主顾！”
他说话时脖子伸得老长，声音又尖又亮，活像只邀功的公鸡，仿佛这店是他开的一般。想来他下午是找到了“肥羊”，赚了不少，此刻正摆出一副豪爽大方的模样。
“不了不了，韩老师，我就是路过，出来散散心，没成想走到这儿了。我该回宾馆了，再见。”李宗誉说完，转身就想逃离这尴尬的地方。
“咦！这不是李老师吗？是我呀！咱们上午一起从南州坐车过来的，我叫韩丽，你还有印象吗？”韩中鸣对面的小姑娘突然开口，声音清亮。
“韩丽？你不在医学院好好学护理，怎么学着出来混社会？赶紧跟你同学回家去！”韩中鸣立刻皱着眉训斥道。
“凭什么你们能出来潇洒，就不许我们出来玩啊！”韩丽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
“哦，是韩丽姑娘，有印象。你们怎么会来这儿？”李宗誉忍不住好奇地问。
“这店的老板娘是我表姐，我过来找她玩的。我们在医学院学护理，毕业以后是要去医院当护士的。现在是放假，过来打点零工，赚点学费，也接触一下社会。而且我们都成年了，我都21岁了，吴燕22岁。等回了南州，到时候我给你做做按摩，让你放松放松。”韩丽眨着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俏皮。
“好你个韩丽！刚才让你说说你同学的名字、年龄，你死活不告诉我，让我费了半天口舌。这李大夫一来，你立马全坦白了，你安的什么心？回去我就告诉你爸，让他好好教训教训你！”韩中鸣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满是醋意。
“谁让你把吴燕当成这儿的小姐？有这么清纯可爱的小姐吗！”韩丽丝毫不惧，直接怼了回去。
“你还想找我爸？他指不定在哪儿赌场鬼混呢！你去了，他不揍扁你才怪！你今天回家，你爸没收拾你？是不是皮痒了！”韩丽得理不饶人，小嘴像机关枪似的，伶牙俐齿得很。
“行了行了，我服了你了！你跟李大夫聊，我去潇洒了。张哥，走，别站着了，我这火都快压不住了！”韩中鸣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
张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阴不阳的笑，对着李宗誉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跟着韩中鸣进了店。没过一会儿，店里就传来女子娇柔的莺声燕语，又过了片刻，店门“吱呀”一声关上，只剩下门口几盏粉莹莹的小灯，在夜色里闪着暧昧的光。
“哼！这个韩中鸣，赚的钱全花在这种地方了，还是他爸揍得太轻！”韩丽朝着店门的方向，皱着鼻子凶巴巴地说道。
“走吧，李大夫，去你的宾馆。”韩丽转头说道。
“啊？你们去那里做什么？”李宗誉愣了一下，着实惊讶于韩丽的直白。
“李大夫，你想歪啦！我们是想跟你学学，以后到医院工作该注意些什么。”韩丽吐了吐舌头，俏皮地解释道。
“没什么好特意学的，等去医院实习了，很快就能适应工作。”李宗誉说道。
“站在这儿腿都酸死了，李大夫，你好意思让我们一直站着呀？就去你那儿坐一会儿而已，你怕什么！”韩丽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道。
李宗誉也觉得，在这种地方和两个姑娘聊天实在不妥，便只好带着她们回了宾馆。
“李大夫，抽你一根烟，不介意吧？”韩丽伸出白皙纤细的手，眼神带着几分期待。
“可以是可以，但女孩子抽烟，总归不是什么好习惯。”李宗誉一边递烟，一边轻声提醒。
“就偶尔抽一两根，没什么事儿的。谢谢你关心我，李大夫。对了，你在南州哪个医院工作呀？”韩丽接过烟，随口问道。
“我不在医院，在绿荫大药房的门诊做事，是那里精神科门诊的负责人。严格说起来，我不算真正的大夫，门诊是聘请专家坐诊的。”李宗誉如实回答。
一旁的吴燕一直没说话，此刻见韩丽拿了烟，也从李宗誉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默默点上，安静地坐在一边，眼神放空，看着他们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