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之外,一片荒凉的戈壁。
清冷的月光毫无保留地挥洒,如水银泻地,给每一粒沙石、每一块岩石都镀上了一层惨白的霜色。将这片戈壁的苍凉与死寂渲染得淋漓尽致。
夜风起了,它从遥远的北方荒原呼啸而来,像一头挣脱了枷锁的远古巨兽,在旷野上横冲直撞。风声凄厉,时而如怨魂的哭泣,时而如饿狼的咆哮,不时卷起一些沙石,抽打着、撕扯着世间的一切。
“噼啪……噼啪……”
那是沙石击打在铁甲上的声响,密集而清脆,给人一种苍凉感。
五百名昂古关的守军,这些一个时辰之前一个个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边关雄鹰,此刻却像一群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蜷缩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疲惫、屈辱与绝望。他们背靠着背,徒劳地想从彼此身上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月光照在他们冰冷的铠甲上,反射出森然的寒光,那光芒没有半分英雄的荣光,只有刺骨的冰凉。
“将军,我们……就在这里扎营?”一名百夫长,凑到主帅姚瑞的身边,低声问道。
“嗯。”姚瑞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沉重的音节。他的声音沙哑,仿佛被砂纸狠狠磨过。他背对着自己的士兵,挺直的脊梁在狂风中却显得有些僵硬。
“可是……”百夫长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我们没有帐篷啊。”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姚瑞的心上。
帐篷!
姚瑞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这次出兵,本是雷霆一击,打算速战速决,根本没想过会被关在城外,连最基本的营帐都没有准备。如今夜寒风冷,五百士兵若是在这荒郊野岭露宿,不等刘龙来攻,自己就先受凉病倒一片。
看着士兵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无力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是一员猛将,可以冲锋陷阵,却无法为自己的兄弟们遮风挡雨。
“都怪我……都怪我……”他喃喃自语,握着长枪的手,因为无力和愤怒,剧烈地颤抖着。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安宁公主和纳兰嫣然几个人,顶着风走了过来。她们看到姚瑞和士兵们这副模样,心中也是一紧。
“姚将军,不必过于自责。”安宁公主的声音清冷而沉稳,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却也透着一丝真诚的关切,“将军不必过虑,进关之事,咱们另作商议。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士兵度过今晚。”
纳兰嫣然也走上前,她一身劲装,更显得英姿飒爽。她看着士气低落的士兵们,秀眉微蹙,对姚瑞说道:“将军,天寒地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可以组织人手,到周围去搜寻一些枯草和灌木,点燃几堆篝火,至少能让大家暖和一些。”
她的提议很实际,也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姚瑞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正要点头同意,纳兰嫣然却忽然“咦”了一声,环顾四周。
“林大哥哪去了?”她下意识地问道。
这句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从一路逃亡到现在,她似乎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当遇到困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峰。那个总是带着几分淡然微笑的青年,仿佛拥有无穷的智慧和办法,无论多么棘手的局面,他总能从容应对。这种依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根深蒂固。
“没有看到。”一直守在旁边的张奎瓮声瓮气地回答。他是个魁梧的汉子,此刻也是一脸愁容。
陈山也摇了摇头,说道:“刚才还在一起,一转眼就没影了。”
只有杨明眼尖,说道:“刚才在路上,我看到他了,说是去方便一下,但这么久没回来,不知道上哪去了。”
东边?那里是更开阔的荒地,什么都没有。
“你们几个,出去找一下!”纳兰嫣然立刻对张奎等人吩咐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林峰的失踪让她心里有些不踏实。
张奎等人得令,不敢怠慢,立刻点起几名士兵,借着微弱的月光,分散着朝不同方向寻找而去。
而此时的林峰,正悄悄地来到一块远离人群的空地上。这里地势稍低,可以避过一些风势。他警惕地看看四周,确认无人跟随,心中默念:“系统。”
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在眼前展开,上面流动着无数复杂的数据流。
“系统,兑换帐篷。”林峰的意念迅速下达指令,“标准单兵帐篷,三百个。要求:厚实帆布,防风防寒,内配毛毡地垫和保暖棉被。另外,再兑换两个大型豪华指挥帐篷,要求红色,内部空间宽敞,配备桌椅、暖炉、床榻。所有帐篷内,每人配备一份熟牛肉和一壶热牛奶。”
他的指令清晰而迅速,充满了对细节的考量。这不仅仅是解决住宿问题,更是要挽回这支军队的士气。
【指令确认。兑换物品:标准单兵帐篷x300,豪华指挥帐篷x2,配套物资x502份。消耗积分:……】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冰冷而机械。
林峰的意念刚刚结束,一阵轻微的“嘭嘭嘭”声便在他面前响起。那声音很奇特,不似任何凡间的造物发出的声响,倒像是空间被撑开时的闷响。紧接着,在林峰面前那片空地上,空气开始扭曲,一个个厚实的帐篷凭空浮现,如同从虚空中生长出来一般。它们以极快的速度成型、展开,帆布在风中发出“猎猎”的声响,稳稳地立在地面上。三百个灰绿色的单兵帐篷排列得整整齐齐,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而在正中央,两顶红色的豪华帐篷尤为醒目,在昏暗的月光下,那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充满了温暖和希望。
帐篷出现的瞬间,浓郁的肉香和奶香也随之弥漫开来,与戈壁的寒风和沙土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闻之食指大动,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林兄弟!”一声惊喜的呼喊传来。张奎循着声音找了过来,当他转过一片低矮的沙丘,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林兄弟,纳兰将军让我出来找你,你……你……”张奎指着眼前这片如同神迹般的帐篷营地,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寒冷而产生了幻觉。
“张大哥,找我什么事?”林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微笑,仿佛眼前这壮观的景象与他无关。
“林兄弟,纳兰将军让我出来找你……这些……这些帐篷是……”张奎结结巴巴地问道,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别问了,夜太冷,快发给弟兄们吧。”林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道。
张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远方大喊:“来人呐!找到了!林峰在这里,大家快来啊!”
他的喊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惊动了正在搜寻的陈山等人,也惊动了那些在寒风中煎熬的士兵们。当人们纷纷赶到这片空地时,所有人都和张奎一样,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还愣着干什么!”林峰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快去禀报殿下和纳兰将军!张大哥,陈山,你们两个负责分发。那两个大帐篷,殿下和纳兰将军一个,姚将军一个。其余的弟兄们,两人一顶,快快住进去!”
他的话语如同一道命令,将众人从震惊中唤醒。士兵们先是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帐篷厚实的帆布,然后又探头进去,看到里面铺好的地垫和被子,还有散发着热气和香气的食物,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们心中所有的绝望和屈辱。
“天哪!是帐篷!”
“还有肉!还有热牛奶!”
“我们得救了!”
欢呼声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整个营地。士兵们的士气,在这一刻被瞬间引爆!之前的颓丧、恐惧、绝望,被这凭空而降的温暖一扫而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自豪,他们兴奋地钻进帐篷,或是迫不及待地裹紧被子,或是狼吞虎咽地吃着牛肉,喝着热牛奶。整个营地,从死寂的地狱,瞬间变成了温暖的天堂。
当安宁公主、纳兰嫣然和姚瑞闻讯赶到时,看到的这样一幅景象。她们的眼中,不仅仅是惊讶,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惊喜。尤其是姚瑞,他看着那些原本如同霜打茄子般的士兵,此刻却个个精神焕发,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他的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安宁公主快步走到林峰身边,走进一顶豪华帐篷,看着里面齐全的陈设和温暖的布置,轻声说道:“林公子,是你……”
“是,怕你们夜里冻着。”林峰淡淡地回答,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公子,你真会照顾人。”安宁公主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带着几分由衷的赞许,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少女情愫,“还有这般神通!”
跟在后面的纳兰嫣然,本来也想上前赞叹林峰几句,可当她听到安宁公主那略带亲昵和欣赏的话语后,心中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落。
从一路走来到现在,林峰救过她们二人的性命不止一次,却从未提过任何回报。每次遇到看似无法解决的困难,林峰总有办法从容应对。跟在林峰身边,她现在甚至有了一些依赖感,所以刚才也是最早发现他不在身边的人。
林大哥这个人,不仅正义、正直,热情,还心细如发,甚至能呼唤神仙帮忙。这样优秀的人,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纳兰嫣然的心中,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要是林大哥能喜欢自己,那该多好!
可是现在,听到安宁公主刚才说的话,也许她只是无心之言,但凭女孩子家敏锐的直觉,分明已经能感觉到她对林峰有了好感。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安宁公主真的喜欢上林峰会成为必然,而自己呢?自己只是一个将军,而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自己根本没有竞争的能力!
可是,如果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仪的人与别的女子越走越近,她又是那么的不甘心!
在这之前,纳兰嫣然,基本上是以国事为重。尽管早已到了出嫁的年龄,一来是想多为朝廷做些事情,二来也是观察了满朝文武,发现那些王公大臣的子弟几乎都是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之辈,没有一个能让她看得上眼,因此也就耽搁了。
现在林峰的到来,像一道光,照亮了她的世界。虽然纳兰嫣然还不知道林峰的学问如何,但是从他这段时间的相处可以看出,林峰的能力、胆识和气度,当个元帅,也不为过。纳兰嫣然的心,也有些动摇了,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暗恋的境地。
“纳兰姐姐,你在想什么啊?”安宁公主见她站在帐篷门口,半天不动,只是怔怔地看着林峰的背影,好奇地问道。
纳兰嫣然这才如梦初醒,脸上微微一红,连忙掩饰道:“我在想,林大哥这位老神仙,是不是时刻都跟随在他身边呢?”
“也不是,”林峰恰好听到她们的对话,笑着转过身来,“老神仙也要出去溜达的。不然,他若是总在我身边的话,我们今天就不会被关在城外宿营了。”
林峰的话,既巧妙地圆了之前被刘龙夺关的尴尬,又用一种幽默的方式化解了纳兰嫣然的提问,让气氛轻松了不少。安宁公主和纳兰嫣然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而,此刻的欢声笑语,却无法穿透另一顶帐篷的墙壁。
姚瑞独自一人坐在帅帐中,一言不发。他没有去碰那张温暖的床榻,也没有去喝那壶热牛奶,只是呆呆地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摊开着一张军事地图。他的背影,在跳跃的油灯光芒的映照下,显得苍老和孤独。
他没有想到,自己坚守多年的昂古关,竟然漏洞百出。刘进的阳奉阴违,刘龙的阴险狡诈,王全、周彪等人的背叛……这些他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甚至连他们暗中串联、调兵遣将的事情都毫无所知。自己就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被赶出了自己誓死守护的关隘!
若不是有殿下、纳兰将军和林峰他们的助力,自己现在会是什么下场?是身首异处,还是沦为阶下囚?姚瑞不敢想下去。
他的内心备受折磨。他一向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年轻有为,武艺高强,手握雄兵,镇守一方边关不在话下。可现在回过头来,他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深深自责,为刘进、刘龙的阴险而感到后怕,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羞愧。他更担心还在关里的家人现在不知如何?还有,今夜刘龙会不会趁着夜色,带着大军前来赶尽杀绝?
每一个念头,都像一把尖刀,在他的心上反复切割。帐外是士兵们的欢声笑语,帐内却是他一个人的无边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