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海商潮
大西洋的余浪尚未在船舷完全消散,“大明号”已驶入北海的疆域。与大西洋的壮阔狂放不同,北海的风带着更凛冽的寒意,卷着细碎的浪花拍打船身,咸湿中混着一丝泥炭与松针的清香——那是北欧森林独有的气息。硬帆在偏北风中微微倾斜,十五个水密隔舱稳稳切开浪涛,船帆上的“日月旗”依旧猎猎作响,只是此刻映衬的不再是红色陶瓦的屋顶,而是远方水天相接处,渐渐浮现的风车剪影。
“大人,前方便是须德海入海口!过了这片沙洲,再行八里就能抵达阿姆斯特丹港了!”瞭望手的喊声穿透寒风,带着几分新鲜的雀跃。郑和正站在船楼观测台,手中捧着葡萄牙国王赠予的铜制星盘,指尖摩挲着边缘镶嵌的蓝宝石——这几日他已让航海学者跟着葡萄牙随行学者研习星盘用法,此刻正对照着北极星调整刻度,验证着纬度测量的精准度。铜制的星盘在寒风中泛着冷光,蓝宝石的幽辉与北极星的微光遥相呼应,将刻度线映照得清晰可辨。听到通报,他抬眼远眺,只见薄雾中,数十座风车如巨人般矗立在河岸,白色的风叶缓慢转动,将阿姆斯特丹的轮廓一点点从朦胧中剥离:红砖的仓库、尖顶的教堂、漆成彩色的木筋屋,在水雾中若隐若现,宛若一幅晕染的西洋画卷。
船行渐缓,河道两岸的景象愈发清晰。大片的郁金香花田沿着河岸铺展,虽已过盛花期,仍有零星的粉白、嫣红、金黄花朵在寒风中微微摇曳,像是给大地缀上了五彩的锦缎;花田间散落着红色木筋屋,屋顶覆盖着深灰色的泥炭瓦,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在风中弥散,与薄雾缠在一起,化作淡淡的纱霭;河道上往来的小船多是平底设计,船身漆成鲜亮的靛蓝或翠绿,渔民正将刚捕捞的鲱鱼装进木桶,木桶上印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红色徽章,徽章上的地球仪与船锚图案在阳光下格外醒目,空气中飘着鲱鱼与海盐混合的独特气味,粗犷中带着生活的鲜活。
“荷兰议会的议员与东印度公司的商人们已在码头等候,”王景弘快步走来,狐裘披风在身后扫过甲板,留下一道浅痕,手中拿着一份羊皮卷文书,封面上印着阿姆斯特丹市徽——红色盾牌上,三只金色的圣安德鲁十字交错排列,“为首的是东印度公司总督扬·范·哈勒姆,此人常年往返于北欧与南洋,掌控着荷兰半数的香料贸易,据说他最擅长以物易物,去年用三百匹羊毛布从苏门答腊换回了两千斤胡椒,获利三倍有余。此人眼光毒辣,极善议价,大人需多留意。”
郑和颔首,理了理肩头的明黄色披风——北海的寒意比里斯本更甚,披风内衬的狐裘暖意融融,领口绣着的云纹在光影中流转。待“大明号”缓缓停靠码头,巨大的船身让岸边的荷兰人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他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扬·范·哈勒姆: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高大,身着黑色天鹅绒外套,领口绣着细密的金线花纹,每一针都透着精致,腰间系着一条镶满玛瑙的皮带,皮带上挂着一把镶嵌象牙的匕首,象牙柄上雕刻着航海图的纹路;面容清瘦,下巴上留着修剪整齐的花白胡须,眼神锐利如鹰,正细细打量着“大明号”的船身,从桅杆的高度到船舷的厚度,再到铜炮的数量,都一一记入眼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掌心的象牙手杖,手杖顶端的琥珀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尊敬的郑和大人,欢迎来到阿姆斯特丹!”扬·范·哈勒姆率先上前,步伐稳健,用流利的拉丁语说道,语气中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热情,“您的船队刚离开里斯本,消息就通过商人的快船传到了这里——能亲眼见到承载着东方奇迹的宝船,真是我的荣幸。”他身后的几位议员与商人也纷纷上前见礼,议员们身着深色长袍,胸前佩戴着议会徽章;商人们则衣着华贵,丝绸马甲上缀着金银饰扣,其中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商人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簿,羽毛笔别在耳后,眼神中满是好奇,不时偷偷用炭笔在账簿边缘记录着“大明号”的船身尺寸与帆面大小。
郑和笑着回礼,目光扫过码头两侧:数十名搬运工整整齐地站在一旁,身着蓝色粗布工装,腰间系着结实的麻绳,小腿上缠着绑腿,肌肉线条在布料下隐约可见;几匹高大的挽马套着木质拖车,马身上的鬃毛梳理得整齐,拖车旁堆放着成捆的羊毛布与木箱,木箱上用红漆标注着“琥珀”“鲱鱼干”“胡椒”的字样,边角处还印着东印度公司的火漆印;还有几位身着黑色长袍的银行家,正站在遮阳棚下低声交谈,手中拿着沉甸甸的钱袋,钱袋上的金币碰撞声清脆悦耳,与海浪拍岸声交织在一起。
“范·哈勒姆总督,此次前来,我带来了大明的丝绸、瓷器与茶叶,希望能与贵国展开公平互利的贸易,”郑和语气温和却不失庄重,腰间的和田玉带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听闻阿姆斯特丹是欧洲的贸易中心,商船往来如织,想必也有不少令东方心动的物产。”
扬·范·哈勒姆眼中精光一闪,连忙引着众人登上一辆由六匹马拉动的马车。马车车厢由坚硬的橡木制成,两侧雕刻着复杂的船锚与海浪花纹,每一道纹路都打磨得光滑细腻,车窗镶嵌着透明的云母片,能清晰看到沿途的街景;车厢内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绣着北欧神话中的航海图案,坐上去暖意融融。马车行驶在石板路上,两侧的建筑多是三四层的木筋屋,墙面刷着明亮的鹅黄、淡蓝、浅绿等颜色,像是孩童打翻了颜料盘;窗台上摆满了风信子与水仙,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街道上车水马龙,商贩们推着小车叫卖,车上摆满了鲱鱼三明治、奶酪与烤土豆,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引得路过的孩童频频回头;几位穿着红色制服的市政官员正沿街巡视,腰间的铜哨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提醒着往来车辆避让。
“大人请看,那便是阿姆斯特丹市政厅,”扬·范·哈勒姆指着前方一座宏伟的石质建筑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市政厅的穹顶高达四十余丈,顶部装饰着一座金色的风向标,风向标上的船锚图案,象征着我们与海洋的紧密联系。市政厅内藏着欧洲最完整的贸易账簿,记录着近百年来欧洲各国的贸易往来,从香料的价格波动到航线的风险等级,无一不详细。”
郑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市政厅的外墙雕刻着精美的航海场景浮雕,描绘着荷兰船队抵达南洋港口的画面,浮雕上的水手、商人与土著神态各异,栩栩如生:水手们扛着货物登岸,商人与土著议价,孩童们围着船队好奇观望,连海浪的波纹都刻得细腻逼真。马车驶过市政厅,最终停在一座巨大的红砖建筑前——这里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部,建筑正面悬挂着公司旗帜,红色的旗帜上,金色的地球仪与船锚图案格外醒目,旗杆底部围着一圈来自南洋的热带植物,翠绿的叶片在寒风中顽强地舒展。
走进总部大厅,一股混合着香料、羊毛与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地图用数十张羊皮纸拼接而成,边缘用铜框固定,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各国航线:荷兰的航线用红色墨水勾勒,从阿姆斯特丹一直延伸到南洋的爪哇岛;葡萄牙的航线用蓝色标注,沿着非洲西海岸蜿蜒;还有用黑色标注的阿拉伯航线,穿梭在印度洋上。大厅两侧的货架上,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物产:南洋的胡椒堆成小山,印度的棉布色彩艳丽,非洲的象牙泛着温润的黄,北欧的琥珀晶莹剔透,还有几箱刚运到的中国青花瓷,只是瓷瓶上的花纹略显粗糙,青花发色暗沉,远不及大明官窑的精致。
“郑大人,这是我们为大明准备的贸易清单,”扬·范·哈勒姆让管家呈上一本装订精美的账簿,封面用烫金工艺印着东印度公司的徽章,账簿内页用荷兰语与拉丁语双语标注着商品名称与数量,字迹工整清晰,“我们有一万匹特级羊毛布,选用的是萨克森地区的优质羊毛,织成后经过三次漂洗、两次打磨,质地柔软如丝绸,可直接用于制作贵族礼服;还有五百斤特级琥珀,产自波罗的海沿岸的矿坑,每一块都色泽温润,无裂痕、无杂质,可用于制作首饰与摆件;另外,我们还准备了三千桶腌鲱鱼,采用的是‘开膛去脏、盐渍风干’的独特工艺,保存三年依旧鲜美,是远洋航行的绝佳食物;除此之外,还有从北欧运来的一千张狐裘、五百张熊皮,质地厚实,保暖性极佳。”
郑和让沈荣接过账簿,同时示意随从打开带来的货箱。随着箱盖一一开启,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声。第一箱青花瓷整齐排列,瓷瓶上的缠枝莲纹细腻流畅,青花发色浓艳明亮,釉面光洁如镜,阳光透过云母窗洒在瓷瓶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晕;第二箱云锦缓缓展开,孔雀羽线织就的云鹤图案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流光溢彩,每一根丝线都透着精致,连鹤翅的羽毛纹路都清晰可辨;第三箱密封在锡罐中的武夷岩茶被打开,浓郁的茶香瞬间驱散了大厅内香料的气息,醇厚中带着清甜,引得几位商人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深吸了一口气;还有一箱专门为贵族准备的漆器,朱红的漆面上描着金纹,图案是松鹤延年,工艺精湛,一看便知是皇家御用之物。
“这些青花瓷……简直是艺术品!”一位白发商人忍不住上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瓷瓶的瓶身,指尖划过细腻的釉面,眼神中满是惊叹,“我们之前从阿拉伯商人手中购买的青花瓷,釉色暗沉,花纹模糊,远没有这般精美。若能将这些瓷器运回欧洲,定能卖出天价!”
扬·范·哈勒姆也连连点头,目光在云锦与青花瓷上流转,眼神中带着几分急切与贪婪,他沉吟片刻,说道:“郑大人,我愿用一千匹羊毛布、一百斤琥珀换您一百件青花瓷与五十匹云锦,不知您意下如何?”
郑和微微一笑,心中早有盘算,说道:“范·哈勒姆总督,大明的商品讲究等价交换。据我所知,贵国的特级羊毛布在欧洲每匹价值半两黄金,而大明的景德镇官窑青花瓷,每件在西洋可售三两黄金,云锦每匹更是价值五两黄金。不如这样:一斤琥珀换两件青花瓷,十匹羊毛布换一匹云锦,腌鲱鱼与武夷岩茶按斤两等价交换,狐裘与熊皮则可用以兑换大明的漆器,不知总督觉得如何?”
扬·范·哈勒姆低头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中快速计算着利弊。他知道郑和给出的比例十分公平,甚至比从阿拉伯商人手中进货更为划算,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郑大人果然深谙贸易之道,这个比例很公平!我同意!”他当即吩咐管家记录下来,同时让人将准备好的琥珀与羊毛布搬到大厅中央,供郑和的随从查验。琥珀色泽均匀,羊毛布质地柔软,无一不是上等佳品,沈荣仔细核对后,向郑和点了点头。
查验期间,东印度公司的造船总监彼得·扬松走到郑和身边,他身着沾满木屑的工装,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手臂,恭敬地问道:“郑大人,我听闻大明的宝船采用了水密隔舱技术,即使一处漏水也不会沉没,不知能否向我们传授这项技术?我们愿意用测量经度的方法作为交换——我们的学者最近发现,通过观测月食与恒星的相对位置,结合天文表,能精准测量经度,这在远洋航行中至关重要,可避免船队因迷失方向而触礁。”
郑和心中一动,测量经度一直是大明航海的难题,此前船队只能依靠海流、候鸟与沿岸地标判断方位,遇到阴天或远洋海域便容易偏离航线。若能掌握这项技术,航线的精准度将大幅提升,航行风险也能降低大半。他点头道:“扬松先生客气了,技术共享方能促进航海发展,让东西方的船队都能在海洋上安全航行。我会让周工匠向你们详细讲解水密隔舱的建造方法,包括隔舱的尺寸、板材的选择、密封的工艺,也希望贵国的学者能倾囊相授经度测量之术,包括天文表的使用与观测方法。”
彼得·扬松大喜过望,连连躬身道谢,连忙让人取来绘制精细的船模与经度测量仪器——铜制的天文钟、木质的观测架、厚厚的天文表,拉着周工匠在一旁的长桌前细细交流起来。周工匠取出宝船的结构图,用毛笔在羊皮纸上详细绘制水密隔舱的布局,一边画一边讲解:“这宝船的船身分为十五个水密隔舱,每个隔舱之间用厚达三寸的楠木板隔开,板材接口处用桐油、石灰与麻丝混合的灰浆密封,即使一处隔舱进水,也不会影响其他隔舱,船身依旧能保持稳定。”彼得·扬松听得极为认真,不时提出疑问,手中的炭笔在羊皮纸上飞快记录,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大厅内,双方的商人也忙碌起来。沈荣正与荷兰商人核对货物数量,用毛笔在贸易账簿上一一记录,每一笔都清晰明了;葡萄牙随行学者则在一旁观察羊毛布的纺织工艺,询问着羊毛的挑选、纺纱的方法与织布的流程,手中的航海日志上多了几页关于纺织技术的记录;几位荷兰银行家围在一起,低声商议着如何为这场贸易提供资金支持,金币的碰撞声不时传来,为大厅增添了几分热闹。
接下来的几日,阿姆斯特丹的贸易往来愈发频繁。“大明号”的船舱渐渐被羊毛布、琥珀、腌鲱鱼与毛皮填满,水手们有条不紊地将货物分类堆放,用帆布盖好,防止受潮;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货架上,也多了来自东方的精美商品,青花瓷被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云锦则用玻璃罩保护起来,吸引着络绎不绝的商人前来询价。每日清晨,码头便人声鼎沸,搬运工们扛着货物往来穿梭,荷兰商人与大明水手的交谈声、马车的轱辘声、海浪的拍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繁忙的贸易画卷。
郑和则抽空参观了荷兰的造船厂与航海学校。造船厂位于须德海沿岸,数十艘正在建造的帆船整齐排列,工匠们各司其职,有的在切割木材,有的在安装船帆,有的在铸造铜炮,空气中弥漫着木屑与铁水的气味。彼得·扬松陪着郑和参观,指着一艘即将完工的三桅帆船说道:“郑大人,这艘船采用了轻便的橡木建造,船帆是双层帆布设计,能更好地利用风力,预计能承载三百人,航行速度比之前的船只提升三成。我们还在船舷两侧加装了八门铜炮,用于抵御海盗的袭击。”郑和仔细观察着船身的结构,对荷兰工匠的精湛技艺点头称赞,同时也指出了船身设计的几处不足:“船底的弧度可以再调整一些,这样能减少海水的阻力;船舱的密封性也需加强,避免在暴雨天气进水。”彼得·扬松连忙让人记录下来,眼中满是感激。
航海学校内,学者们正围着一张巨大的星图讨论着天文现象,看到郑和到来,纷纷上前问好。学校的图书馆里,收藏着数百本航海书籍与天文著作,其中不乏古希腊天文学家的手稿与阿拉伯学者的著作。郑和翻阅着一本用拉丁语撰写的天文表,上面详细记录了不同季节恒星的位置,心中颇为赞叹。荷兰学者们向郑和请教了大明观测海流与候鸟的方法,郑和耐心讲解着:“不同季节的海流方向不同,北印度洋夏季顺时针,冬季逆时针,而北海的海流则受北大西洋暖流影响,多呈顺时针流动;候鸟的迁徙路线也有规律可循,每年三月,南洋的候鸟会飞往北方,九月则返回南方,通过观察候鸟的飞行方向,便能大致判断方位。”学者们听得津津有味,纷纷记录下来,一位老学者感慨道:“东方的智慧果然博大精深,我们只关注天文观测,却忽略了这些来自自然的信号。”
离别那日,阿姆斯特丹港比里斯本更显热闹。码头上,荷兰百姓自发地聚集在两侧,手中举着鲜花、彩色布条与用彩纸折成的小船,船帆上画着大明的“日月旗”与荷兰的红白蓝三色旗。孩子们追着郑和的马车奔跑,清脆的笑声在港口上空回荡,十岁的小男孩安东尼奥还将自己画的《大明号与里斯本港》递到郑和手中,画上的宝船与风车虽然比例稚嫩,却充满了童真与善意;一位老渔民捧着一罐腌鲱鱼,塞到水手长的手中,用生硬的拉丁语说道:“这是我们里斯本最好的鳕鱼,带给大明的朋友们尝尝。”
扬·范·哈勒姆亲自率领议会成员、商人与学者来到港口送行。他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琥珀盒子,盒子由整块琥珀雕刻而成,表面刻着航海图的纹路,里面装着一卷经度测量手稿与一台小型的铜制天文钟。“郑大人,这是我们最新的经度测量成果与一台天文钟,希望能帮到大明的船队,”扬·范·哈勒姆将盒子递到郑和手中,语气诚恳而不舍,“这台天文钟是我们最顶尖的工匠花费半年时间打造的,能精准记录时间,配合天文表使用,测量经度的误差可控制在十里之内。期待明年能在南洋的港口与您再次相遇,那时,我会带着更多的黄金、香料与物产,与大明展开更深入的贸易。”
郑和双手接过琥珀盒子,指尖触到琥珀的温润与铜钟的冰凉,郑重地说道:“范·哈勒姆总督的心意,我定会带回大明,呈给永乐皇帝陛下。待明年春天,我会带着大明的航海学者与新造的宝船模型再来阿姆斯特丹,那时,我们一同见证融合东西方技术的帆船下水,让两国的商队载着丝绸与羊毛、瓷器与琥珀,在北海与印度洋之间往来如梭。”
码头上的百姓们纷纷挥手告别,欢呼声与祝福声在寒风中回荡。几位荷兰商人将几箱刚出炉的奶酪与面包搬到“大明号”的甲板上,笑着说道:“郑大人,这些是我们阿姆斯特丹的特色美食,让水手们在航行途中尝尝鲜。”水手们连忙道谢,将食物小心收好。
随着一声悠长的船哨响起,“大明号”缓缓驶离阿姆斯特丹港。硬帆在偏北风中渐渐舒展,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十五个水密隔舱稳稳切开浪涛,船身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郑和站在船楼之上,回头望去,阿姆斯特丹的风车渐渐变小,扬·范·哈勒姆与众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作海平面上的一抹淡影,与蓝天、大海融为一体。寒风拂过他的衣袍,袍角的云鹤暗纹在风中轻轻飘动,手中的琥珀盒子与铜制星盘相互映衬,泛着温润的光泽。
王景弘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杯温热的武夷岩茶,茶汤红艳透亮,茶香驱散了海风的咸湿。“大人,此次阿姆斯特丹之行收获颇丰,不仅签订了五年的贸易协议,还换回了大量的羊毛布、琥珀与毛皮,更重要的是,我们掌握了经度测量的方法,这对后续的远航至关重要。”他顿了顿,指着海图上用红笔标注的港口,语气带着期待,“下一站便是英国伦敦了。译官陈安提前打探了,伦敦的泰晤士河畔布满了工坊,那里的铁匠擅长打造铁器,尤其是精制的马蹄铁与火炮零件,质量远胜欧洲其他国家;还有不少贵族收藏着东方的珍宝,对我们的丝绸、瓷器与茶叶极为渴求,据说英王亨利五世也对东方文明颇有兴趣,可能会亲自接见大人。”
郑和接过茶杯,浅尝一口,茶香在口中散开,带着江南茶山的温润。他望向远方的北海海面,阳光洒在波涛上,泛着细碎的金光,如同铺了一条通往新旅程的金色道路。寒风卷着浪花掠过船帆,“日月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与桅杆上悬挂的荷兰国旗相互呼应。他想起在阿姆斯特丹造船厂看到的场景——荷兰工匠们围着宝船结构图争论的模样,眼中满是对新技术的渴望;想起航海学校的学者们翻阅《郑和航海图》时的惊叹,手指在海流与候鸟的标注上反复摩挲。
“伦敦……”郑和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那里有不同于里斯本与阿姆斯特丹的风情,也有新的贸易与技术等待我们去探索。”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航海学者,吩咐道:“让大家趁着航行的时间,好好研习经度测量的方法,熟悉北海的海流与风向,为抵达伦敦做好准备。另外,让沈荣整理好此次阿姆斯特丹的贸易清单,将荷兰的物产分类记录,带回大明后呈给朝廷,为后续的贸易提供参考。”
“是,大人!”学者与沈荣齐声应道,转身忙碌起来。
“大明号”继续在北海的浪涛中前行,硬帆稳稳地托着船身,朝着伦敦的方向驶去。海风卷着泥炭与松针的清香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煤烟气息——那是伦敦近郊煤矿传来的味道,预示着新的目的地已越来越近。郑和站在船楼之上,手中的琥珀盒子里,经度测量手稿的纸张在风中轻轻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东西方文明交融的故事。他知道,伦敦的相遇又将是一场充满惊喜的对话,而这场跨越山海的远航,这场连接世界的文明交流,还在继续书写着属于大明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