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越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再次爬上那个陡坡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月光惨淡地洒在林间，勉强照亮前路。
后背的伤口因为攀爬而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简陋的包扎，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灵力枯竭带来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让他头晕眼花，脚步虚浮。
但他顾不得这些。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棵古树背后——那根十年份的青木藤，依旧静静地缠绕在那里，在月光下泛着幽青的光泽。
风影狼已经不见了踪影，空气中只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和妖兽的腥臊。
林越不敢大意，强忍着剧痛，警惕地观察了四周许久，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踉跄着走到古树下。他捡起掉落在旁的破铁剑，将体内最后一丝气力灌注其中，对着青木藤的根部，狠狠地砍了下去！
“铿！铿！”
火星四溅。十年份的青木藤远比想象中坚硬，以他炼气三层的微末修为和这把破剑，砍起来异常吃力。虎口被震得发麻，后背的伤口因为用力而传来一阵阵眩晕般的剧痛。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额头滑落，滴进泥土里。他咬紧牙关，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一剑，又一剑……
不知砍了多久，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婴儿手臂粗细的青木藤终于应声而断！
林越如释重负，脱力地坐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根来之不易的青木藤捡起，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绝世珍宝。
藤蔓入手微凉，表皮那些淡金色的纹路在月光下似乎有微光流转，一丝丝精纯的木属性灵气缓缓渗入他几乎干涸的经脉，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总算……拿到了……”他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而满足的笑意。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这里依旧是后山外围，血腥味很可能引来其他掠食者。他必须立刻离开。
林越挣扎着站起身，将青木藤塞进背后的布袋（这个动作又让他疼得龇牙咧嘴），然后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弟子房的位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夜路难行，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个重伤虚弱之人。来时觉得寻常的路程，此刻变得无比漫长。意识因为失血和疼痛而开始模糊，好几次他都差点被脚下的树根石头绊倒。
全靠着一股“不能死在这里”的顽强意念支撑着，他才没有倒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出现了熟悉的建筑轮廓。弟子房区域终于到了。
他松了口气，但随即心又提了起来。他现在这副模样，浑身是血，狼狈不堪，若是被巡夜弟子或者其他人看到，少不了又是一番盘问和麻烦。尤其是赵干那伙人，若被他们知道自己重伤，恐怕会更变本加厉地来找麻烦。
他必须悄无声息地回去。
林越屏住呼吸，借助阴影和建筑物的掩护，如同幽灵般小心翼翼地穿梭。幸运的是，此时已是深夜，大部分弟子都已歇息，路上空无一人。
眼看再穿过一片小树林，就能回到自己的屋子。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树林时，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得让他灵魂战栗的身影，让他瞬间僵在了原地，血液几乎冻结！
月光下，云尘不知为何，正独自一人站在林边的一片空地上。他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袍，身姿挺拔，周身气息清冷，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他微微仰头，望着天边那轮残月，侧脸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冷峻，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越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他下意识地就想缩回树林深处，但身体因为僵硬和伤势，动作慢了半拍，脚下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
在这寂静的夜里，这声音细微，却清晰可闻。
云尘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剑锋，瞬间扫射过来，精准地落在了藏身于树影下的林越身上。
完了！
林越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云尘眉头微皱，一道剑气将他这个“阴魂不散”的烦人家伙彻底了结的场景。
他紧紧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林越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着，如同实质般扫过他狼狈的身影、染血的后背、以及怀里那个鼓囊囊的、装着灵草的布袋。
那目光里，似乎带着一丝审视？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意外？
几息之后，那如同实质般的压力骤然消失。
林越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眼缝。
空地上，已经空无一人。云尘不知何时，已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清冷的月光依旧洒落，照亮了他刚才站立的那片空地。
林越愣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敢大口喘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极度的紧张而更加疼痛。
他……他就这么走了？
没有质问，没有动手，甚至没有一句话？
这种完全被无视的感觉，让林越在庆幸捡回一条命的同时，心底又莫名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屈辱。
果然，在对方眼里，自己连让他出手的资格都没有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无用的情绪，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加快脚步，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自己那间破旧的弟子房。
反手插上门栓，他彻底脱力，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连点燃油灯的力气都没有了。
黑暗中，他摸索着将怀里的布袋解下，将那株染着他自己鲜血的青木藤，以及辛苦采集的聚气草、凝露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月光从破旧的窗棂缝隙透进来，恰好照亮了这几株灵草。
青木藤上的淡金色纹路，在月光和血迹的映衬下，竟显得有几分妖异。
林越看着这些用命换来的材料，眼神复杂。
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但同时，那股想要变强、想要掌控自己命运的渴望，也从未如此强烈过。
他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丝力气，开始处理后背狰狞的伤口。没有丹药，他只能用清水清洗（这又疼得他直抽冷气），然后用最后干净的布料重新包扎。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但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盘膝坐好，尝试运转《引气诀》，引导那微乎其微的天地灵气入体，滋养干涸的丹田和受损的经脉。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伤势恶化、或者新的麻烦找上门之前，尽快炼出聚气丹！
而与此同时，在远离外门弟子区域，一座清幽的山峰之上。
云尘立于悬崖边，夜风吹动他的衣袂。他摊开手掌，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小片沾着暗红色血迹的、属于青木藤的碎片。
那是刚才林越紧张时，从布袋缝隙中掉落的。
他凝视着这片染血的藤蔓碎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外门弟子微弱而紊乱的气息，以及一股极其坚韧的、不愿屈服的意志。
他记得那双在树影下，因为恐惧而瞪大，却又在深处燃烧着某种执念的眼睛。
也记得几天前，藏书阁里那短暂一瞥的违和感。
还有今夜，那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却依旧死死抱着那些低阶灵草的模样。
“林越……”
云尘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丝真正的、不带杀意的疑惑。
这个蝼蚁——究竟想做什么？
他指尖微动，那枚染血的青木藤碎片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但他心中的那点疑惑，却并未随之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