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只闪了十秒,屏幕便“啪”地熄灭。
满桌却像被按了定格键,无人动筷,无人举杯,只剩檀木珠子在地板滚动的清脆声响——
哒哒哒,一路滚到刘知遥脚边,停住。
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拄着黄花梨拐杖起身,声音不高,却压得满堂死寂:
“刘家吃年饭,不欢迎外人多手多脚。”
外人,指的自然是付时宴。
男人却低笑一声,执起餐巾,慢条斯理擦了擦指尖酒渍,抬眼道:
“老夫人,我姓付,却也姓‘刘’——法律上,半个儿婿。您赶我,就是赶遥遥。”
一句话,把皮球踢回刘知遥脚下。
众人目光齐刷刷射向她——
有看戏的,有求救的,也有赤裸裸的怨恨:那是对“叛徒”的控诉。
刘知遥握紧袖口的遥控器,指节泛白,脸上却浮出得体的笑:
“祖母,照片是我拍的,不过——”
她侧头,看向脸色铁青的刘振庭,声音轻而清晰,
“拍摄地点,是刘氏港口 3 号仓库;时间,是昨晚凌晨两点;现金总额,三千六百万——正好与付氏上周支付的‘员工安置费’数额一致。”
“父亲,您解释一下,钱为什么还在刘氏仓库?而不是发放到员工账户?”
话音落下,满桌哗然。
刘振庭没料到她会当众发难,额角青筋直跳,半晌,挤出一声干笑:
“遥遥,你刚出嫁,不懂公司运作。安置费涉及税务、审计,流程走得慢——”
“慢到需要半夜两点,偷偷运进仓库?”刘知遥挑眉,"还是——"
她故意停顿,目光扫过那对私生兄妹,
"有人想趁年关,把钱变成‘年终奖’,塞进自己口袋?"
男孩脸色一白,下意识抱紧怀里书包——拉链没拉严,露出成捆现金一角。
沈桐坐在末席,手里汤勺"当啷"掉地,声音发颤:
"遥遥,别胡说!那是……是给你弟弟买补习班的学费!"
"补习班?"刘知遥笑出声,"一年三百万学费?他学的是造火箭吗?"
满桌有人忍不住笑,又赶紧憋回去。
老太太闭了闭眼,再睁开,眸光已冷到极点:
"振庭,给你五分钟,把钱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说不清楚——"
拐杖重重敲地,"刘家祠堂,今晚加一席牌位。"
8
刘振庭双拳紧握,指节泛白,目光却扫向付时宴——
男人正端着酒杯,慢条斯理抿了一口,仿佛眼前一切,与他无关。
刘振庭忽然明白:这场年夜饭,是付时宴设下的"杀局",而递刀的,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老太太,声音低哑:
"妈,钱……确实是安置费。我只是想,年关了,先借用几天,等股价回稳,再补回去——"
"借用?"老太太冷笑,"刘氏账上赤字八亿,你借这三千六百万,能堵什么窟窿?"
刘振庭哑口无言。
老太太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刘知遥,眼神复杂:
"丫头,你出嫁前,刘氏股权已转给你 8%。这笔钱,按规矩,有你一份。你说,想怎么处理?"
一句话,把刘知遥推上审判席——
若她坚持"发放给员工",刘振庭当场颜面扫地;若她同意"先借用",等于默许父亲贪 污,日后被反咬一口"同流合污"。
满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付时宴放下酒杯,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老夫人,遥遥是刘氏股东,也是付氏太太。她的一句话,可决定刘氏员工,明年是否还有年终奖。"
"当然,"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她也可以决定——刘氏,是否还需要现在的管理层。"
赤裸裸的威胁。
刘振庭脸色瞬间煞白。
老太太看向刘知遥,声音缓而沉:
"丫头,你一句话,刘家改不改姓,就在今晚。"
刘知遥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疼得清醒。
她环视满桌——
母亲沈桐,眼里是哀求:别毁了这个家;
私生兄妹,眼里是恐惧:怕失去不劳而获的金库;
祖母,眼里是试探:要她做执刀人,也要她做挡箭牌;
而刘振庭,眼里是恨:恨她当众揭短,恨她"卖父求荣"。
她忽然笑了,笑意却冷到极点:
"祖母,父亲,各位长辈——"
"钱,是刘氏员工的,一分不能少。"
"明天早上九点前,我希望看到三千六百万,原路返回付氏监管账户。"
"否则——"她侧头,看向付时宴,声音轻而清晰,"付氏将启动'强制资产保全'程序,接管刘氏所有现金流。"
"到时候,不止员工年终奖保不住,各位手里的信用卡,也会被银行停掉。"
一句话,满堂脸色齐变。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声音疲惫,却带着欣慰:
"好,刘家出了个明白人。"
她转头,看向刘振庭,声音冷到极点:
"振庭,按丫头说的办。明天九点,钱不到账——你就自己去祠堂,给你爹解释。"
年夜饭,散了。
众人鱼贯而出,像逃离瘟疫现场。
刘知遥刚走到门口,手臂忽然被刘振庭拽住——
男人眼底血丝密布,声音压得极低:
"遥遥,你疯了?那是你亲弟弟!你非要逼死刘家?"
刘知遥看着他,目光平静:
"父亲,刘家不是我逼死的,是你自己饿死的。"
"你吃了员工的钱,就要吐出来。"
"至于弟弟——"她侧头,看向不远处抱紧书包的男孩,声音轻飘,"他可以选择自己长大,或者陪你一起坐牢。"
刘振庭手指一颤,下意识松开。
刘知遥转身,刚踏出一步,就被一股力道带进怀里——
付时宴单手揽住她腰,另一只手,替她拂去肩头雪花,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戏演完了,该收利息了。"
回付宅的车上,暖气开到最大,刘知遥却觉得冷。
她侧头,看向窗外——雪停了,路边红灯笼被风吹得乱晃,像一串吊死的月亮。
男人伸手,握住她指尖,眉心微蹙:
"手这么凉?"
刘知遥没抽回,只轻声开口,声音疲惫:
"付时宴,你满意了?"
男人低笑,指腹摩挲她指节,声音低哑:
"还差最后一步。"
"什么?"
他侧头,贴着她耳廓,一字一顿:
"让刘振庭,亲手把刘氏公章,送到你手上。"
刘知遥闭上眼,声音轻飘:
"你真要赶尽杀绝?"
男人"嗯"了一声,声音温柔,却带着冰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利息,一分不能少。"
车驶入付宅地库,熄火。
男人下车,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俯身,把她抱出来——
像抱一只被雨淋湿的猫,动作轻,却不容拒绝。
刘知遥没挣扎,只把脸埋进他肩窝,声音极轻:
"付时宴。"
"嗯?"
"如果有一天,"她声音沙哑,"我也欠债了——"
"你会怎么收利息?"
男人脚步未停,声音低缓,却一字一顿:
"要你。"
"一辈子。"
雪,又下了。
冷风卷着雪粒,打在车窗,发出细碎的"沙沙",像谁在深夜,拨动算盘,清算一场——血债与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