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弟弟的“特权”
中专毕业后，凭借着在学校还算扎实的基础和家里托关系找的门路，林微总算在一家规模不大的贸易公司找到了一份会计助理的工作。
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定，足够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勉强自理，甚至偶尔还能剩下一点钱，偷偷攒起来，作为自己未来的一点保障。
为了方便照顾（林微心里清楚，这“照顾”多半是方便弟弟日后索取），也或许是父母觉得她“翅膀硬了，该独立了，这样才能更专注地赚钱，为家里做更大的贡献”，
林微在公司附近一个老旧小区里租了个极小的单间。一室一厅，客厅小得只能放下一张折叠桌和两把椅子，卧室更是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掉漆的衣柜，转身都略显局促。这是她的第一个“小家”，虽然简陋，但至少是属于她自己的空间，
她以为，有了这个小窝，就能拥有片刻的安宁和喘息。
然而，这份短暂的“安宁”很快就被打破了。
起因是林强，她那个比她小三岁的弟弟，考上了大学，却不是本地的，而是邻市的一所普通二本。
“微微啊，你弟弟要去邻市上大学了，一个人在外面，我们不放心。”张兰在电话里语重心长，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托付”意味，“你看你离他近，以后多帮衬帮衬他。他一个男孩子，在外面花钱大手大脚，你多盯着点，别让他乱花钱，钱不够就跟家里说，你先垫上。”
林微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冰冷的石头砸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知道，“多帮衬”这三个字背后，往往意味着无休止的索取。
果然，没过几天，一个周末的下午，
林微刚下班回到出租屋，打开门，就愣住了。
门口，林强正背着一个巨大的、印着动漫人物的双肩包，手里还拖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理所当然的笑容，自顾自地把行李箱往屋里一扔，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本就摇摇欲坠的旧书桌晃了晃，桌上的台灯都歪了。
“姐，我来啦！”林强大大咧咧地宣布，仿佛这里是他自己的地盘。
林微站在原地，看着这个只比她矮半个头、却已经比她高出不少的弟弟，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林强如此“正式”地出现在她的私人空间。这个房间，她每天精心收拾，是她疲惫生活里唯一的避风港。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林微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抗拒。
“跟你说了有用吗？我直接买票过来的！”林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开始打量这个小房间，眼神里带着挑剔，“姐，你这地方也太小了吧？怎么住啊？这床跟个小棺材似的。”
“我平时上班，晚上回来睡。”林微解释道，心里却在飞速地盘算着：是跟房东沟通，看能不能换个大点的房子？还是……咬咬牙，自己先委屈一下？
“行吧。”林强毫不在意，径直走到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单人床，一屁股坐了上去，拍了拍床板，“这床够大，我睡这儿就行。你睡哪儿？地上？”
林微被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一股怒火夹杂着委屈在胸腔里翻腾。“我……我可以打地铺。”
“打地铺？那多累啊！”林强皱起眉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算了，我看你这房间也没地方放东西，我把我那个旧电脑桌搬过来，我睡床上，你睡书桌上面，或者……”
他眼珠一转，故意停顿了一下，“你晚上跟我挤挤？”
林微的脸瞬间涨红了，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脸颊发烫，心跳加速。
她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林强！这是我的房间！我是你姐，不是你保姆！你怎么能这样？！”
这是她第一次对林强如此大声地质问，如此不留情面。
林强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对他言听计从的姐姐会发火。
他转头看向门口，张兰正端着一个果盘，脸上带着“和事佬”的笑容，和林建国一起走了进来。
“哎呀，微微，你看你这孩子，跟弟弟置什么气。”张兰把果盘往桌上一放，开始打圆场，
“强强也是第一次出远门，不熟悉，你这个当姐姐的，就多照顾照顾他嘛。他一个大男人，睡你的床怎么了？你打个地铺，委屈你一下怎么了？都是一家人。”
“委屈我？”林微看着母亲，又看看一脸错愕、却没有丝毫歉意的弟弟，再看看板着脸的父亲，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失望，
“妈，这是我的房间！是我自己花钱租的！他一个大男人，睡我的床，我打地铺？他自己没有行李吗？他自己不会去外面住旅馆吗？”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林建国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门口，脸上带着严厉的神色，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强强是你亲弟弟！他现在是去上大学，又不是来旅游！你不照顾他谁照顾他？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供你读书，你现在翅膀硬了，有自己的房子了，就不管家里了？连弟弟都不帮衬了？”
熟悉的“不懂事”、“不帮衬”、“不管家里”的指责又一次袭来，像一把钝刀子，割得林微心口生疼。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告诉他们，这不是帮衬，这是侵占，这是对她个人空间和尊严的践踏。
她想告诉他们，她也需要尊重，也需要自己的生活。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她太了解他们了，争辩是没有用的，只会招来更多的指责和“你怎么这么自私”的评价。在这个家里，弟弟林强的意愿永远是第一位的，她的感受，她的空间，她的尊严，都一文不值。
“行了行了，别说了。”张兰打圆场，“微微，你看，你爸都生气了。强强是客人，你就先让他住下。等他熟悉了，自己找个地方住也行。”
“住下就住下！”林强得意地瞥了林微一眼，仿佛打赢了一场胜仗，大摇大摆地进了卧室，开始整理他的“新领地”。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林微的“噩梦”。林强几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行宫”，完全没有把这里当作是姐姐的家，更没有丝毫的客气和尊重。
他从不主动打扫卫生，林微的房间很快就变得像个垃圾场：零食袋、饮料瓶、外卖盒子扔得到处都是；他的脏衣服堆在盆里，几天不洗也不晾，散发着异味；
晚上，他会把电脑声音开得很大，不是打游戏就是看动漫，常常直到深夜两三点，吵得林微根本无法入睡。
林微下班回来，看到的永远是一片狼藉，而林强则要么四仰八叉地躺在她的床上打游戏，要么在客厅的折叠桌上摆弄他的电脑，要么就霸占着她那台二手小电视看起了球赛。
“姐，我饿了，你去做饭吧。”“姐，我衣服脏了，你帮我洗一下，用你的洗衣机。”
“姐，我手机快没电了，借我充下电，用你的插座。”
“姐，我钱不够了，给我转点生活费，不然我这个月怎么过？”这些话，成了林强每天的口头禅。
他对林微颐指气使，呼来喝去，仿佛林微天生就该伺候他，为他服务。
有一次，林微因为前一天加班到深夜，早上起来头痛欲裂，整个人昏昏沉沉，只想多睡一会儿。
林强却在客厅大声播放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把她从睡梦中吵醒了。“林强！你能不能小声点？我头疼！”林微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疲惫地走出房间，声音沙哑。
“头疼？我还头疼呢！”林强不耐烦地把耳机摘了一只，皱着眉说，
“你去给我煮碗面，我都快饿死了！我饿了要吃饭，你当姐姐的不就该做饭吗？”
“我头疼，你自己煮一下不行吗？楼下就有面馆。”林微的声音带着哀求，她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让你煮你就煮！哪那么多废话！”林强把遥控器一摔，瞪起了眼睛，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林微看着他，又看看门口张兰投来的、带着责备和“你怎么又惹弟弟生气了”的眼神，只觉得一阵眩晕，浑身无力。
她默默地走进狭小的厨房，忍着头痛，为林强煮了一碗泡面。
端着泡面出来，林强却已经打开了她放在桌上的一本专业书，那是她省吃俭用几个月才买下的《中级财务会计》，是她下班后唯一的慰藉和提升自己的希望。
林强皱着眉头翻了几页，嗤笑一声：“姐，你还看这些啊？会计有什么好学的，以后还不是给人打工。”
林微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尖锐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那本书，是她梦想的阶梯，是她对抗这个冰冷家庭的最后一点支撑。
“这是我的书。”林微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要学习。”
“学什么学？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林强嗤笑一声，随手把书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书的封面都有些折损，
“别到时候书没看明白，人又被我‘带坏’了。”林微看着那本被扔在桌上、封面都有些折损的书，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委屈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的空间被肆意侵犯，
她的劳动被视而不见，
她的梦想被轻佻践踏，
她的尊严被随意丢弃。她终于忍不住了，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歇斯底里：
“林强！你够了！这是我的房间！我是你姐姐，不是你的保姆！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能不能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而不是旅馆？你能不能……”
“你吼什么吼！”林强也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被冒犯的愤怒，“我是你弟弟！你照顾我不是应该的吗？你是不是觉得我花你点钱，用你点东西，就对不起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微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是说，你能不能……稍微自觉一点，分担一点家务，不要把这里搞得这么乱，不要……”
“够了！”林建国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微微！你怎么跟你弟弟说话呢？他是你亲弟弟！让他住几天怎么了？让他吃你点东西怎么了？用你点东西怎么了？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我看你就是心思不正，翅膀硬了，眼里没这个家，没你弟弟了！”
林微看着眼前这三个“家人”，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对林强无条件的维护和对她的无情指责。
她突然觉得无比可笑，也无比悲凉。她的房间，她的空间，她的梦想，她的尊严，在这个家里，在她的亲弟弟和父母面前，竟然如此一文不值！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脏，让她浑身冰冷。
她知道，这个家，这个所谓的“亲人”，已经彻底让她失望透顶，让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也许，她真的该离开这里了。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坚定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